弦青笔一顿，再次看向影梦，这次神色中多了几分认真。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影梦带着几分压迫感，更多的是一种死寂，让人心悸的死寂。

“我再说一遍，对你没有好处。”

“我以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影梦淡淡的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依赖。”弦青这话表面上是在说他不像别的商人一样依赖贩卖商品来维持生存。实际上是在调侃影梦的总总行为。

“开条件吧。”影梦将话题来回了原地，她今天没有和弦青拌嘴的心情，袖中匕首滑至指尖。“我现在状态很不对。如果再不得到压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弦青眯了眯眼，感觉到脊椎攀上一股寒意，快速调整心理状态，在位识海中加上了几重防御。“快失控了，就别用天赋。”

“或者是可以用药物压制。”影梦眨了眨眼，笑盈盈的说道。

弦青停顿了一下，深深的望着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嘴角多出了一抹兴味。“好啊。条件就是告诉我，你究竟在恐惧什么？或者更直白一点，你为什么恐惧自己的天赋？”

影梦表情一僵，大概是没料到是哪里疏忽了。接着她又恢复了平静，笑得温雅，语气不急不缓，慢条斯理。“那这得问你呀，仙君大人，拜你所赐。”

“那你来说说怎么个拜我所赐？或者说，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影梦靠在椅子上表情有些神秘莫测，很难让人读懂，准确来说，大概是因为左右两半脸饰演着不同的情绪吧。

“你不觉得你问的问题过多了吗？”影梦话中有话，意味深长。

“买卖总是你情我愿的。你可以去找别人，但是能不能成就是另一回事了。”弦青要插手参合。

影梦眨巴着眼睛笑的温柔无害，眼神中多了几分兴味。“有意思。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多管闲事，莫非是在关心我吗？”

弦青停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但为什么。

大概是最初见到影梦的时候，觉得她身上那股压抑，暗如深渊般的气质异常在这个满是虚伪光的世界里异常的顺眼。

接着，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交集，让他完全推翻了这个想法。明明身在黑暗中的人，为什么笑起来是那么的活跃，活的有几分潇洒在身上，就像从未沾染尘埃的孩子。究竟是因为伪装久了，习惯了，还是就是那样？

越观察，越发现她身上的秘密越多。和未来的自己息息相关，以他的性格不应该和这样子的人有任何交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又无趣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不平静，大抵是好奇了。在这个一切都拥有规律，彻底死寂的世界中出现了变数，让他第一次有了无法揣摩，无法预料的感觉，莫名的让这平淡无奇的世界多了几分趣味。

烦。

真的很烦。

然后，他开始变得莫名其妙，开始两次三番的和一个小家伙较劲，幼稚到不行。

直到看到她缩小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不再是意识体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这物品本就属于他的感觉，是铭印。

他从未干过这种事情，所以只可能是未来的他。所以这个小家伙知道自己元神上被人打了铭印吗？这铭印的工程可不小……因环境的刺激被长久地植入个体的行为……

这铭印究竟是为了什么？控制一枚棋子，还是……那个荒谬可笑，他自己或许都不愿承认的理由……

所以……那都是未来他的是……总之……他不该管吗？这本就是他的东西，他管那是天经地义。

“你想多了，是你太在意了。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人，为什么要一直回避一个问题呢？”弦青心中心思百转，面上是波澜不惊的漠然。

“涉及我的隐私，我不想说，就是回避吗？”影梦歪了歪脑袋，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反正你迟早要知道的，提前知道未来就没意思了。”

“既然我迟早会知道，你提前告诉我，可没有什么损失。”弦青语调一转，声音一沉。“那你回避有什么意义呢？呵，这还真就是你的态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你怕会逃避一切事物吧。”

“挺有意思的。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点我？”影梦轻笑一声，姿态几分闲散，但声音却有显著的拔高，最表层的面具隐隐约约有破裂的趋势，露出下方如暗波涌动的情绪。“你难道看起来不是云淡风轻，斯文清贵吗？大家不都是带着一副面具吗？你骨子里透着的不也是厌世，漠然，阴暗吗？”

弦青察觉到影梦心理防线上出现的漏洞，虽然不清楚具体是哪个词刺激到了她，但防御都开了……

电光石火间，天赋波动。

弦青猛的咳了两声，展开手掌，里面一片猩红。

影梦头疼的揉太阳穴，眸子里精光微闪，带着一分惊恐，两分凝重，三分愤怒。该死，他的天赋一定是读取！不知道记忆泄露了多少。“不要尝试窥视我的识海，为你好，毕竟我也不清楚里面究竟蛰伏着什么。”

弦青沉吟片刻，缓了一口气。“哦，晚了，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了。”

影梦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再转眼，身上的气息多了几份狂热，她移步慢条斯理的走向弦青。她在微笑，那笑容看上去温和可亲，可那笑容之下明显藏着的利刃。“遇到你可真是我一身的霉运。”

“物以类聚，人以群居，你碰到我大概是必然。所以换一个角度说话，会好听点。”弦青冷漠的睥睨着周围那几乎实质化的杀气。

“够了！仙君大人，我和你不一样。”影梦停在弦青的面前，微微抬手，动作温雅又疏冷，眼神中透着道不尽的落寞，还有一丝轻嘲。“你是人，活生生的人。而我是一个被捏造出来的怪物，似人非鬼，不为阴阳所容，本不该存在。”

“是吗？你是怎么认为的吗？可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啊。”弦青冷酷凉薄的嗓音中带上了几分恶趣，似乎是为掩饰那他自己都为察觉的关怀。“你回避不过是因为你的脆弱而不安。不敢说，不想管，不愿去调节混沌与秩序中的平衡，最后钉死了自己的命运。多么可悲。不过你至少比有些人好，没有认为有谁你可以去责怪，更多的是自怨自艾，所以我就不评价你可耻了。”

“我说过很多遍，我是你教出来的就像你的影子一样，反射出的都是你呀。”影梦丹唇勾起一抹慵懒而温柔的笑意，看着弦青的眼睛，阴阴低吟中附上了一层疯狂。“你总是这样，评价别人慌慌张张，嫌他们姿势不够优雅，觉得他们活得不够通透，像看客一样去指点他们的生活。你只是比他们更幸运罢了。”

影梦淡淡一笑，说不出的潇洒，垂眸挡住眼神中隐约的怜悯。“真的，你总是比较幸运。”

“幸运不是全靠天。”弦青神情淡淡，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刚刚似乎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我承认不是人人都拥有一样的资本，能够去追逐生命的意义，用轻盈体面的方式活着。但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指评价你。就像你说的，你是我的影子。我们是一类人，我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