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忙着指责我。”泍鑫挥挥手，他虽然绷起了一张脸，但那神色却不见怒火，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欣赏。“我只是改变了一种原料。这食物的味道，色泽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唯一可能发生变化的就是口感。但那轻微的变化一般是尝不出来的。有兴趣说说，那些你看出了端倪。”

影梦尝了一口茶，生气归生气但好吃的还是不能浪费，想了想她干脆直接把所有她觉得有问题的都点出来了。

泍鑫听完后，陷入了一阵深思。

“有趣。”他点了点头。“居然漏了一个最明显的。”

影梦微微挑眉，这怎么可能？

再次思考了一遍自己吃过的东西。她没有感觉还有哪盘菜出现了异常，除非他对整盘都做了手脚，但这就不是试探了，这是奸商，偷工减料的奸商。

“还记得那个鱼汤吗？我把它放在一个机关盒里。”面对影梦的疑惑，泍鑫给出了解答。“在机关和上至少有九九八十一个不同的形状。只要顺序稍有差异，便可组成不同的图案。只有一个图案能打开那个盒子。你只尝试了两次，用了一刻钟便打开了。”

“我聪明还是我的错咯。”

“不是，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为了喝一碗汤，会花心思去开那机关盒。”

影梦听闻沉默了，再灌了一口茶。这人嘴真是欠啊。如果不是对方修的是美食之道的话，自己早就做掉他了。她突然觉得卡瓦根改善情绪的作用没了，一定是奸商偷工减料。太生气了，再灌一杯茶。

“小姑娘，拜师吧。”泍鑫摩挲着下巴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有兴趣继承我的衣钵吗？”

他还想说什么，便被弦青强制性打断了。

“他更擅长做……治世能臣。”

“是被训练的适合做乱世枭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最初的那个计划。”这话换来了泍鑫的哈哈大笑，他毫不犹豫地点破了弦青。“小姑娘，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不如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花瓶的手可伸不到这里。一边是做他们的棋子，一边是逍遥自在，每天还有好吃的，做个选择呗。”

影梦：“……”

老实说，如果早个一两天，她一定会选第二个。但现在……呵！

在被泍鑫狠狠的怼了一遍以后，她觉得拜师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她前半生天天被弦青压榨，她觉得她的后半生不需要一个比弦青嘴还欠的人。

另外比起活的开心，她认为安全感更重要。对方现在活得潇潇洒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可当有麻烦找上门后，敌人熟悉了他的招式后，那他只能束手就擒。

最后一点，她不想再自降辈分了。好吧，可能这才是重点。

影梦看着泍鑫的态度眯起了眼，她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画面，心中有了打算。她默默地推开手边的茶杯，转头朝弦青看了一眼，最后眼神落在了泍鑫身上，语气颇为认真。“曾经有人建议我不要拿自己的兴趣去比别人的专业。但如今，我想请阁下指点一二。”

泍鑫听闻饶兴味，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好奇与探究看向影梦。“你想和我比一比。没问题哦。要加点彩头吗？”

影梦微微敛眸，毫无情绪，身上的人畜无害的气质被上位者的优雅从容替代。“我赢了要九玄草和火渊花在这个地方的具体信息。如果我输了，我留下来给你打下手。”

泍鑫用手盖住眼睛，笑了笑，笑声悠远而散懒。“真是一枚好棋子。”随后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抱着肚子跌坐在椅子上。

以他对弦青的了解，对方是绝对不会来这个地方。不是，实力不够，而是害怕自己心中的那个执念会动摇。所以对方会来一定是迫不得已。比如说受了伤，中个毒。

如今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草药，那八成是因为中毒了。

而这个小姑娘也是有意思。赢了为了弦青，输了为了自己。他好歹也在鬼才训练营呆了个百年，跟弦青打过架，跟圣元斗过法，虽然结局不太理想，但分析别人的表情他还是做的到的。

小姑娘心中应该一直在找离去的理由吧，不过行动倒不是那么坚定啊！

另外他不相信，之前吃了那么多自己的菜小姑娘的心境没有发生一点改变。他的名字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别人看清自己的本心。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在纠结。看似是为了弦青好，看似是为给他一个教训，看似是赌气，顺便谋取利益的行为，本质上，只不过是想要别人替自己做一个决定。

可惜呀，人生的决定只能自己做。如果一定要交给别人，那还是交给命运吧。

“行，我也不坑你。面对某些人嘲笑我虐待小孩。”泍鑫定定的盯着影梦，举止落落大方，端着一副君子模样，不过现在再多的威严，在之前表现出的形象后，便荡然无存。“公平公正十道菜。如果你尝完以后能告诉我做法，味道，还有其中蕴含的道。就算你的。”

黄花梨木餐桌上一道道菜摆了上来。

两人的状态多了一份认真。这是对食物的尊重，是吃货，还有厨子对食物崇高的敬意。旁人很难理解这种感情。

影梦认真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菜式。从色泽上来看，用的食材都很简单。至少主要食材是这样的，但配料肯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几盘菜他从未见过。应该是对方创造出来的菜式，也不知道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作用。

从之前的茶，还有肉串来看，对方比较擅长草药，并将其与一些食物的独特香味搭配起来，产生致幻的效果。而这致幻的效果偏偏还是固定的，那就是人内心深处潜意识中的想法，这种想法不论对错，却最为真实。

影梦深吸一口气，脸上是少有的严肃，眼睛中尽是认真的神色。

从菜品的气味中，她感觉不到端倪，证明这些食物物理上不会产生任何伤害，但精神上这不是她擅长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没什么，但对于他们这些整天带着面具，都快要忘掉自己最真实模样的人来说，直面平时一直装作看不见的内心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它会激发压制已久的感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摆到眼前。

它是一个可爱有趣的小东西，同样散发着欲望，绝望，以及最深的恐惧。

影梦清楚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黑暗。她曾将很多渴望，恐惧，绝望，恨意，喜悦等能影响他决定的记忆强行抹去。

这是她坠魔的时候常干的事情，为了保证自己还能清醒，为了遗忘自己的偏执。

在这么多年的累积后，连她都无法评估自己心中的黑暗面究竟有多么巨大。

吃下这些菜，意味着面对被遗忘的记忆，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面对自己最大的恐惧，而同时自己必须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分析每道菜的做法，食材，这一切中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这些菜都色香味俱全吧。

影梦拎起筷子，宣布赌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