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从良家里的烛火一夜未息。
早上，天色蒙晓，村子里有的人家已经是起了，张一站在院子里，身后是拄着拐杖的宁爷爷和眼圈通红的宁从良。
“天儿还早，宁爷爷还是先进屋去躺着吧，这儿离城里的路我常走，不用担心的。”
张一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手上提着宁从良一家送的些干粮。
“老头子身子骨好着呢，你这娃子别唠叨。”
老人轻咳一声，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
“张一张一，你走了……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宁从良抽着鼻子，平日里恨不得仰到天上去的小脑袋这时候却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张一伸出手盘了盘宁从良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笑着说道：“不会的，放心，我就是出去投奔我的一个亲戚……有时间自是会回来的，到时候就给你买好多肉吃。”
“嗯……”
小家伙脸上红扑扑的一片，倒也没伸出手拍开张一那只在他头上作怪的手。
“说了要回来的啊……你不能和爹一样啊……你走了村子里就没人陪我玩了……”
“嗯，会回来的……”
张一安慰了宁从良几声，抬头，和老人告别。
“人家是在城里等着的，我不好迟了，这就走了，宁爷爷平日记得保重身体。”
“你那亲戚……既是你爹认识的，老头子也不担心你被骗了，只是外边的大城子比不得咱们这小村子，你出去了可要记着小心些，大地方的老爷，你可千万别得罪了，待不下去了就回来，不要和你爹一样死撑着。”
“我记下了。”
张一应声道。
“宁爷爷您也别担心我，这次出去就是为了给我爹看看病，没什么大事的。”
“哼！”
听到张一的话，老人便重重的哼了一声。
“还没有大事，你家的房子都被人烧了还没大事！”
“……”
张一不说话，老人也知道有些事问不得，当下也就挥了手，转身拄着拐进了屋。
张一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宁从良的小脑袋。
“我走了，记得听话。”
出了门，张一在村子里朝里面走着，路上又是会遇见几个村子里的住户，见了他也像是避瘟神似的远远就躲开了。
昨儿还在一旁嘴碎他的丁家媳妇也是待在屋里见不到人影。
走到自己那座黄泥砌成的院子跟前，张一看着满地狼藉皱了皱眉头。
大致的墙体还是健全的，不过里面的两间屋子却是烧的漆黑一片，仅剩下几根较为结实的柱子还在立着。
张一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这个之前自己家的屋子，转身，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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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真的不带我回去啊？”
衣色纯黑的高大青年像是个柱子一般，立在正端坐在酒楼窗边的白须老者跟前。
“此番为师连你师兄他们都不带，就带了你一个，怎么，之前还不是要死要活的想下山么……”
老者呡了口清茶，将茶杯放回到面前的实木桌子上，转头看向刘元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了……”
刘元儿扭捏了一会儿，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配上他粗狂的外表，倒是意外的有几分喜感。
“为师带你下山，不是要你来混迹玩乐的——”
“这次的事是个机会，你可务必要老老实实的给我认认真真的去对待！”
“不就是换个地儿学东西么……”
刘元儿有些不愿意的撇了撇嘴。
“你给为师把你的小性子收起来，你可知道为师这么做会让你那几个师兄师弟有多少怨言！莫要再嘴碎了。”
老者面色一变，语气里已是有了些斥意。
“那我走了……你和师妹……不就没人照看着了么……”
刘元儿气势弱了下去，但还是小声嘟囔了两声。
“为师还要你照顾！”
老者没好气的瞪了眼自己这没出息但又憨厚至极的弟子，语重心长道：“今年赤魂军在赤云各大皇室宗门内收纳新鲜血液，按理说我们飞雪崖是算不了数的，这次能把你送进去，也是为师前些年和你沈师姐有些交际的缘故。”
“人情总是会耗光的，这次能让你沈师姐松口已是不易，可莫要再去寻些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了……”
刘元儿低声应了一句，忽的抬起头，有些好奇的问道：“沈师姐不是千罗宫的弟子么，怎么又和赤魂扯上关系了？”
老者闻言没有出声，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
“元儿啊，你进了人家的地方可千万要记得……”
“嗯，什么啊师傅？”
“不该问的事情——”
“你就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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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问的事情你别问，知道了么？”
沈颜坐在马车里，有些不悦的看着对面的张一，手里把玩着那块儿玉佩。
“之前听你说书，只当你是个有文采的，没曾想和那些穷酸秀才一样是个嘴碎的。”
张一坐在对面也是有些无语，他刚刚见到沈颜的时候也是被惊了一跳，倒是没想到谢东清派来接他的人是那个在巷子里见过一面的暴力女。
想着多了解些事情总是好的，再加上沈颜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之前暴力的那一面被张一瞧见的事，他也就问了些和谢东清让他做的事有关的消息，开始沈颜还会打着呵欠回他两句，又问了几句后，沈颜却是不耐烦了起来。
许是见张一年纪还小，沈颜虽然本来是懒的再开口，不过现在瞧见张一不说话了，却也是开口对张一又说了几句。
“也就是说谢叔要我做那入赘的夫婿，就是为了要我做一个能让别人闭嘴的挡箭牌么……”
张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虽是还有些原由我不知道，不过大多都是为了这个吧……”
沈颜一双丹凤眼懒懒的眯着，整个人便如一只慵懒的猫般环着手倚在马车的车厢上。
“谢叔就不怕我穿帮了坏了事？”
“或许吧……那姓谢的貌似是对你颇为信任……”
沈颜应付了一句，忽的又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便又道：“对了，还有事是要提醒你的——”
“你要顶替的那个人，可是个大世家的公子，虽说详细的内容我是告诉你了，可你若是不想被他人晓得了找你的麻烦，那就记得把嘴巴闭紧了，不要被人稍微套一套就什么都招了。”
“记下了。”
张一问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也就不再言语。
齐家庶出，齐，性子顽劣乖僻，年方十六，由于在齐家老爷子的寿宴上得罪了人，故而被当做是联姻的工具被送到了谢家这边儿，顺便也是想着避个祸。
齐家庶子入赘……啧啧。
张一在心底打量了一番。
按理来讲，但凡是这种大户人家，不管自家的小辈是多么废物，只要是个男子，都不会轻易地让其入赘，能活到这种地步的，看来这齐家的少爷还真是犯了不小的事……不过这么一来，倒是不难猜出来谢家那位的境况……
嗯……怕是有够呛的……
不过和自己的关系倒是不大，反正他只是去混吃混喝的……
哦，偶尔背个锅。
马车就这么在路上一路颠簸着，驾车的马夫一路上都很安静，除了在夜里会找个客栈歇息休整一下，三个人在路上倒是一路无话。
凉州的具体位置张一是不清楚的，以前也只是在城里听那些茶客或者和他抢生意的说书的会讲上那么几句。
每日里和沈颜一起吃些路上准备的或者在沿路上的驿站里的吃食，歇息时，找得到客栈便住下，找不到便在野外对付一晚上——水在马车里的那个自然是沈颜，张一便和那沉默寡言的中年车夫一道儿找个地方睡了。
虽说沈颜似乎是忙着赶路，不过张一在这一路上也是涨了不少的见识。
这个时代的人们出行一般是分两种，穷人家一辈子都不会走太远的路程，就是要走也是结伴而行，比如那些书生赶考。张一手里的银钱顶多也就能在给张德禄买完药后给自己改善下吃食，至于当做盘缠……张一想都没想过。
另一种便是富人家或者达官显贵家出门，带着成群的侍卫，大量的盘缠，还会带上几个机灵能认路的老油条指路。所以这个时代的劫匪山贼都是莫名的喜爱那些成群出动的富商人家，也是拜这些山贼所赐，几乎只要是有些底蕴的人家，出行时是必定会花上些银钱请上一位武功不错的武师随行。
相比之下，劫匪和那些穷书生的关系倒是要缓和一些，一是这些书生身上都有着官府发放的通牒，做的过分了，官府自是会出面找他们的麻烦，就是官府不找，万一惹到的是个文曲星下凡，当了大官儿，那惨的还是他们。二自然是因为书生的身上一般是榨不出油水的，所以就是被抓了，只要有着书生赶考的凭证，这些匪人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就给放了。
张一一边儿赶路一边儿胡思乱想着。
嗯……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不过沈颜她们貌似没有侍卫，盘缠也就勉强够住个客栈，
这个时代还没有张一所熟知的电力用品，也没有火力发电站，路上没有散发着尾气的机动车，不过却有着味道不输尾气的牲畜粪便——反正都一样不是很好闻就是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张一估计着差不多有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每日的颠簸弄得他屁股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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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空气里还带着丝晚上的湿气。
一直不曾多说花的车夫在车外朝里边的两人喊了一声，嗓音沙哑。
“凉州……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