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三州五地，疆域辽阔，横跨大半个天下。其间城池千余座，村庄、城镇无数。

为了便于治理，大周国皇室在每座城池设城主一职，由皇帝直接册封任命，代管封地。城主府只需每年向大周国皇室进贡相应的物资、银钱即可。

烟岚城的民众只知道城主姓姜，具体名讳不知，就连其容貌也没有人真正见过。但这并不影响城主在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事实上，这些年来，姜城主在民众中的风评并不好，甚至说是极差。

横征暴敛，政令无常，朝令夕改，残暴不仁……

几乎所有恶毒的评语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正因为如此，城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越发高大起来。

在面对恐惧而无力战胜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选择俯首帖耳，恨不得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在表达敬畏的同时，隐匿好身形。

只有个别的人会挺身而出，只是结果大多都很悲惨，于是更加震慑住了人心。

是故当锦衣公子说他姓姜时，众人立即噤声不言，快快散去。都担心若是速度慢了些，被姜公子记住了容貌，说不定在某个月黑风高夜便无缘无故横尸街头。

这些年来这种事情发生了很多。

城主府里的公子只有一位，叫姜弱，正如他的名字一般，自小身体便虚弱不堪，即使在炎炎夏日，身上也披着貂绒大氅。

姜弱没有名声，既没有骂名，也没有贤名，在烟岚城的凡人百姓心中，他就是个名字和身份而已。

而城主府外的姜公子则不然。

不知是哪年，烟岚城民众的茶余饭后突然多了一个话题——城主和一个青楼女子生了个儿子。

这话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很快便席卷了大街小巷。

民众对这类奇闻自是十分热衷，逮住个人就想聊上几句。不过事关城主，不敢明目张胆，只好关起门来低声交谈。如果在路上实在忍不住交谈的欲望，则会双手拢在袖子里，眉毛一挑，另一人眉毛也一挑。那意思是“听说了吗”，“嗯，听说了。”

对于这个传闻，城主罕见地保持着沉默，没有做任何干预和解释。

没过多久，传闻中的姜公子便高调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有个很有梦想的名字——姜存远。

志当存高远。

想必给他取名字这人对其寄托了很大的期望。

不过，世事总与愿违。

姜存远公子用他欺男霸女、强抢民女的实际行动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嚣张跋扈，更是凭借那句“我姓姜”被人们暗骂蠢货、草包。

城主大人本来就不好的名声，因他彻底变臭。

当然，因为他姓姜，没有谁敢当面说出来。

欢好楼前发生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烟岚城的大街小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成为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大家最关注的无非是两点，一是那位运气极好的少年，二是红妆姑娘到底在姜存远耳边说了什么。

于是有人便直接问了出来。

“你说她说了什么？”

先前姜存远待的那座小楼上有间屋子，装修简单雅致，窗户临街而开，恰好能将欢好楼收入眼里。

因为窗户关了起来，屋中光线有些昏暗，精巧的黄铜炭盆里烧着木炭，将屋子烘得很暖和。

炭盆旁坐着个人，脸色苍白，披着貂绒大氅，看着很是秀气。不过，其头上束发的发带有些特殊，竟只是条裁剪得极好的普通白布。

“咳咳咳......”

这人一手拿着书，一手捂着嘴不停地咳了起来。

问题便是她问出来的。

“奴婢不知！”

从窗户边的阴影里走出个普普通通的丫鬟，递给这人一张手绢，说道：“公子算无遗策，想必早已经猜到了。”

这人是姜弱。

这小楼是他的。

因为咳嗽，姜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健康的红晕。他接过手绢，擦了擦嘴和手，哑声说道：“红妆那娘们也是个蠢货，刚爬到姜承运床上，就开始用城主的名号来压人，和姜存远一样没脑子。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护着那个叫辰天的小家伙，难不成是姜承运老了不行了，想要这小家伙满足她？”

城主叫姜承运，姜弱自然知道。

只是他为什么也认得辰天？

他的语气极为嘲讽和不屑，直呼父亲的名字，还调侃其床笫之事，没有一点尊重可言。

事涉城主，丫鬟不敢妄加评论，低着头，不发一言。

姜弱没指望丫鬟会回答他，自顾自说道：“不过，这小家伙看着挺顺眼的，很期待他打死姜存远的场面。”

“咳咳咳......”

姜弱又咳了几声。

“走吧，该回府了。”

姜弱放下书本起身，丫鬟上前搀扶着。

临出门时，他忽然回过头对丫鬟说道：“要是将姜承运和红妆上床的事情也抖出去，岂不是会很精彩？”

丫鬟面无表情，姜弱却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没有发出声音，只能看见大张着的嘴和扭曲的脸，有些瘆人。

姜弱自然没有将事情抖出去。

回到城主府后，他来到姜承运屋外，一丝不苟行了礼，敲了敲门，说道：“父亲，您找我？”

门应声而开，露出屋中的景象来。

这是一间很奢侈的屋子，地上铺的是玉做的地板，墙壁用黄金装饰，每面墙上放着两颗头大的夜明珠。

屋子中间有个一丈见方的浴池，浴池边上摆放着一张大床。

浴池上方水汽氤氲，就像是仙境一般。

大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全身赤裸，身形强壮，下巴和两腮长满了一寸长的短须，头发没扎，散在床上。

这便是姜承运，烟岚城的城主。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深沉的眸子看向跪在门口的姜弱，沉声说道：“过来！”

姜弱脱掉鞋子，赤着脚，走到他身边。

姜承运竟然一把把他揽在怀里。

风起，门关，屋内传来入水的声音。

......

辰天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望去，发现是春姐来了。

他忙起身，行了礼，叫了声“春姐”，不自觉往她的身后看了看。

春姐掩嘴轻笑道：“怎么，没看到红妆前来，有些失望？”

辰天忙摇头，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绣球递给春姐，说道：“不不不，我是想将绣球还给她。”

春姐让他坐下，倒了杯茶喝了，说道：“谅你有色心也没这色胆，不然你师母不打断你的腿！”

辰天吃惊问道：“春姐认识我师母吗？”

春姐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是朋友。”

辰天心下疑惑，本想问“春姐怎么会和师母认识”，又觉得这话不妥，于是改口说道：“春姐，不春姨，您看今天的事情能不能......”

春姐顺着辰天的称呼，笑道：“放心吧，姨给你保密。”

春姐没有让他走的意思，辰天也不好先离去，二人闲聊起来。

最开始春姐问一句辰天答一句，等渐渐熟悉了，辰天把当叫花子时遇到的一些趣事说给春姐听了，惹得春姐前仰后合笑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辰天向春姐打听姜公子的消息。

春姐没有多问，也没有隐瞒，如实告诉了辰天。

等夜渐深了，春姐才放辰天离去。

回到书院时辰天不敢走正门，偷偷翻院墙进去。

谁知丁冬刚好站在院墙底下，背着手，笑盈盈地看着他。

辰天心道“坏了”，正要认错，丁冬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挥手便打，他这才发现师母手里拿着先生上课的戒尺。

和丁冬练拳时被打得多了，辰天本能躲闪开来。丁冬见辰天敢躲，更来了气，戒尺再打了上去。

“啪！”

戒尺重重打在辰天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