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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权主义者的屎尿屁时代
作者:长安未知子本章字数:3124更新时间:2020-05-08 11:33:57

可乐是个男孩,三公斤三百克,剖宫产。自从他出生,干练果断的职场女强人雪花就变成了一个24小时围绕着屎尿屁转圈的奶妈子。娃儿是不是吃得太少了?娃儿今天才拉了一泡屎!娃儿怎么老哼哼?娃儿是不是缺钙?每天无数个问题折磨着雪花的神经。抛去月子里剧痛的哺乳经历,最崩溃的,还是哄睡。早在孕期,雪花就得到无数过来人的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太早抱娃儿,养成习惯就麻烦了。雪花牢记在心,并如实转达家里的每一位成员。结果,可乐出生的第一天,这个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就被丈夫边策自动屏蔽,初为人父的边警官认为自己后继有人,抱着儿子喜笑颜开,完全记不得一旁还躺着刚被划了一刀的老婆。住院一周,边策每天抱着可乐串病房,和其他新手父母互相攀比自家的娃儿。等出院回家,月娃子可乐已经属于抱着才会睡放下就会醒的难养系列。面对严峻形势,边策的护理假只休了8天,就主动回到大队上班,并得到队领导的高度表扬。剩下无处可逃欲哭无泪的雪花,每天抱着体重逐渐增加的儿子直到双臂灌铅。

睡眠严重不足、高度紧张、情绪焦虑、极度劳累、担惊受怕....抛开这些艰难不谈。让雪花始料未及的,是婆媳关系的急转直下。雪花是个高度自律的现代女性,挺着大肚子直到快生了才打报告回家待产。九个多月的身孕无法自己做饭,好在她家和公婆家之间只有大约3公里的距离。雪花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收拾出门,开车去公婆家吃早饭,然后再出门散步、回去看书、吃午饭、睡午觉、再散步、再看书、等边策下班一起吃晚餐,最后回自己的小窝。由于工作忙,婚后雪花每个月才和边策回公婆家一次,简单几句交流,吃完饭就走,婆慈媳孝,皆大欢喜。像这样频繁的见面属于头一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10天,双方相安无事。第11天,去复查的雪花显示羊水浑浊,她只好在可乐38周+4这天,选择剖宫产。

出院回家坐月子的雪花,毫无悬念地和婆婆居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24小时的朝夕相处一天天、一点点打破了以往两人的和平相处模式。生活习惯、价值判断、事物认知、处理方式、性格差异等各个方面的巨大反差,让雪花措不及防,再加上边策这位猪队友,雪花差点患上产后抑郁。

生活中的各种摩擦都从细节开始,公婆家是北方人,一天三顿面。早晨馒头、中午馒头,晚上面条、馒头。馒头就馒头吧,吃什么雪花无所谓。可心疼儿子的婆婆清晨不到六点就进厨房忙乎,一定要给边策炒两个热菜,水声、切菜声、油烟机声、翻炒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等馒头和热菜端上桌,婆婆还要坐在一旁,和边策聊着天,陪着儿子把饭吃完,看他进电梯上班,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关门,回到厨房收拾。如此这般折腾下来,整个过程至少一个小时。雪花有着严重的神经衰弱,稍微大点的动静就能惊醒,而且一旦醒来,再次入睡就困难重重。平日也就算了,可月子里的雪花夜里自己带孩子,一晚上母乳3到5次,喂完奶再哄睡。如果遇到可乐拉夜屎,那么清洗完哄睡的时间就更长。考虑到边策第二天要工作,雪花都是抱着孩子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一边轻轻晃动身体,一边小声地哼着儿歌。顺利地话,可乐20分钟有望睡着,再抱上十几分钟,就能慢慢放到卧室的婴儿床上。一旦遇到特殊情况,譬如可乐吃完奶还是清醒状态,那么哄睡的时间就会被拉到1个多小时甚至更久。有两次,雪花从凌晨3点哄到快五点,可乐还是没有任何睡意,看着儿子乌溜溜的眼睛,已经迈不开双腿的她无助到想去跳楼。在这样的前提下,可想而知六点被吵醒的雪花有多么绝望。坐月子的第6天,雪花在边策面前拉下脸:“明天开始你去单位食堂吃早饭,别再让你妈折腾了,让我睡会行不行?”挂着两片黑眼圈的雪花面目狰狞,像头母狼,边策被吓住了,乖乖答应。

好容易能睡上两个小时了,意识稍微清醒点的雪花又发现了一件无法容忍的事。每次做饭,婆婆都是直接用手从蒸笼里把馒头捡出来放到盘子里,更夸张的是,无论是四个馒头还是五个馒头,她都会挨个拿起来看看,仔细端详一下,放回去,全部检查完,再确定自己吃哪个。这个举动让雪花莫名其妙,趁着婆婆洗澡,她还偷偷到厨房把冰箱里满满一抽屉的馒头都拿出来,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结果当然一无所获。既然这样,那就纯粹是个人习惯问题了,有轻微洁癖的雪花第二次再对边策冷脸,边策还是很听话,一番沟通后,婆婆改用筷子夹馒头,也再不逐一欣赏了。

如此这般的小事故层出不穷,雪花总想及时制止。一来二去,总被打断正在手游的边策不愉快了,左手是老娘,右手是老婆,他被夹在中间也很难受,谁能理解他的苦衷?怎么生了个娃儿,曾经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妻子就成了一个面目可僧、到处找茬的坊间婆娘。丈夫突如其来的指责让雪花惊愕,暗自发誓绝不会把可乐养成像他爹这样的男人。面对冷落,边策在月子里的第19天公然去外地出差,逍遥了5天5夜才回来。比起曾经的恩爱,有娃儿后的婚姻像是被一刀切开的洋葱,辛辣霸道。一出月子,早有不满情绪的婆婆二话不说,直接搬回到自己家。改成每天前来做两顿饭的打卡模式,要强的雪花索性让她周六周天休息,下午三点就回家,自己独自扛起了养娃重担。六个月产假休完,无论做什么都很出色的雪花已经是一名优秀育婴师。

恢复上班后,两头忙碌的雪花明显顾头不顾尾,第三次耽误工作被训斥后,雪花拿出昔日“拼命三娘”的架势,通宵熬夜,重新做了一份计划书,差事是交了。但头重脚轻的她下班回家后,一个恍惚,可乐从床上摔了下来,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儿子的雪花泪流满面,自责到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第二天,一到办公室就向上司提交了辞去职务的报告,重新做回普通职员,让全集团的人惊讶惋惜。

转眼两年过去了,雪花恢复了孕前的身材。可林霜觉得,雪花下降的不仅仅是体重,还包括智商。可乐两岁一个月,雪花被查出再次怀孕,相比较揣着可乐时每天吐到天昏地暗,已经12周的雪花这次一点反应都没有。后知后觉的她一听办公室大姐说这是怀女儿的征兆。立马兴奋了,想到一个粉粉嫩嫩、软软糯糯、乖巧可爱的小闺女每天跟在自己后面,雪花觉得窗外的阳光都灿烂了五分。义无反顾地她很快想好了闺女的小名儿:“甜橙”。苏苏一脸懵圈:“为什么不叫雪碧或者加多宝?”马上就被赏了一记白眼。

七个半月后,雪花躺进手术室,拉开了肚子上那道才完全长好不久的刀口,很快,医生取出了雪花的第二个儿子——“红牛”。被命运捉弄的雪花只消沉了一夜,就重新燃起斗志,六个月后她再次向公司领导递交了一份报告,主动从一线业务部门调整到二线后勤,成为一名办公室内勤,用新职位换来了双休日和正常上下班的自由。如今,加上边策,养了三个儿子的雪花疲惫不堪,满脸焦虑,未老先衰,双鬓间已经冒出了五六七八根白发,无论走到哪儿,一看就是位操碎心的中年老母亲。“白骨精”的傲人风采已是昨日黄花,想当初,在大学里做过“巾帼不必让须眉”主题演讲的雪花,霸气地在全学院号召女生们活出自由、活出自我、活出真我。现在听闻她真实经历的大学同学们,不禁都暗自唏嘘。

林霜曾经问过雪花:“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雪花淡然一笑:“一个家庭必须有一个人要牺牲。”

“那为什么是你?边策为什么不牺牲?”苏苏愤愤不平,这么多年过去了,边策还是交警支队的一名普通民警,事业上没有任何起色。

“所有做母亲的,都会这样选择,”雪花回答,仿佛已经料到了她们下一句的提问,她紧接着又说:“我知道,是有职场、家庭都能兼顾,而且兼顾得很好的优秀女性,那是因为,有人为她做出了牺牲。而我,只有自己。”

雪花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而且很快就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无论在谁家生活,雪花都觉得自己多余,所以,她一向都是单打独斗,光鲜炫目的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林霜感概,如果说女权主义者雪花是一位练就了金刚罩铁布衫的绝世高手,那么孩子就是她的命门,一招毙命。

这世间,终究还是对女人不公平,尤其对做了母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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