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钟的空气还算清爽，太阳也不毒辣，出门刚刚好。学校离福利院的路程不远不近，不消片刻便抵达了目的地。

　　福利院的门是带花纹的铁门，几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铁门的空隙里往外看，看到季川一行人，惊喜的又跳又叫，

　　“是哥哥姐姐来看我们了”

　　“院长阿姨快来开门呀”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小麻雀。

　　“来了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胖胖的女人走了过来，轻轻的推开围在门后的孩子们，打开铁门，招呼季川一行人进门。笑眯眯地说：“孩子们都很想你们，谢谢你们花时间来陪他们。”女人眼角眉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纹路，一笑，便更深了，看到陈扣的时候，欢喜带了一丝惊讶，“多漂亮的女伢，之前没见过呢，和小川看起来倒是蛮般配，这衣服穿的……，叫啥来着，情侣装是不。”

　　郑博快笑裂开了，有些上不来气，用力拍了拍季川的肩。丁冉维瞪了郑博一眼，挎着陈扣的胳膊，向院长解释着，“阿姨，这是刚刚加入我们的同学，和季川是朋友，我们几个都是朋友呢。”

　　“哦哦哦阿姨弄错了，别介意，不过季川这孩子真的挺好的，做事踏实，如果有缘分可以考虑考虑呢，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院长拉着陈扣的手问。

　　“阿姨，我叫陈扣，大一的，英语系，和丁冉维一个系”

　　“真好，真好，阿姨替孩子们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来陪他们。”

　　那边的五个人已经被小朋友们包围起来了，孩子们争着给他们看自己画的画，手里拿着的小玩意儿直往季川他们怀里塞，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半个月发生过的事，拉着他们的衣角和胳膊，怎么也不肯放开。郑博性子鬼马，孩子们对他最是肆无忌惮，一个个的往他身上扑，扑的郑博马上就要招架不住了，丁冉维身边围的都是乖乖巧巧小女孩，看着郑博的狼狈样，丁冉维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郑博，你怎么回事，虚的站都站不住了？嗯？”

　　郑博被围攻的已经无暇顾及了，何佳艺他们也在手忙脚乱的扶稳周围的小嘎嘣豆们，院长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笑骂着孩子们，“你看你们一个个这么皮，哥哥姐姐快要被你们折腾的累死了。”

　　“才没有呢院长阿姨，上次冉维姐姐还说最喜欢我呢”一个胖胖的小男孩闹着。

　　“你骗人，冉维姐姐说最喜欢我。”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牙尖嘴利的反击着。

　　“小朋友不要吵架，郑博哥哥喜欢你好不好。”郑博想着给丁冉维解围，然而迅速被打入谷底。

　　“不好，你没有丁冉维姐姐好看”

　　…………

　　季川笑得不行，和陈扣解释，“小朋友们都挺有礼貌挺可爱的，郑博老是不正经，相处常态就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院长吹了吹脖子上的口哨，小朋友安静了下来，（不是限制孩子们，也不是什么规矩，只有在说重要的事或者是场面控制不住的时候才会吹口哨，口哨一响，孩子们就知道要安静下来），

　　院长一手拉着陈扣，向孩子们介绍着“这是陈扣姐姐，以后，和原来那些哥哥姐姐一起来陪你们”

　　“好了，阿姨要去忙了，季川你带陈扣熟悉一下吧，保育员都在呢，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小朋友们看到院长阿姨走了，三三两两的围了上来，第一次见陈扣，还不熟悉，显得有些拘谨，陈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季川打破奇怪的气氛，问旁边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姑娘，“你的洋娃娃刚刚起床吗，头发乱乱的呢，让陈扣姐姐帮她梳头好不好，那边的积木散了一地，一起搭积木怎么样？”

　　小朋友对于玩自然是不客气的，而且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漂亮姐姐，七嘴八舌的说好，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上前来拉住陈扣的手。

　　玩了一个上午，出乎陈扣的意料，孩子虽多，却是长幼有序，相互照应的，偶尔有意见不合而拌嘴的，很快又重新言归于好。无论性格怎样，每个孩子身上都体现着教养。

　　午饭过后，孩子们睡下了，何佳艺两人有事提前回去了，季川几人帮忙收拾着碗筷。

　　郑博和丁冉维在远处互怼，季川和陈扣在洗碗间闲聊着，

　　“第一次在福利院做义工，感觉怎样？”

　　“孩子们都很乖呢，比我想象的要乖很多，应该有很多人愿意去领养他们吧？”

　　“院长和保育员们对孩子们很上心，很耐心，以前是有很多人领养的，但是去年发生了领养家庭虐待事件，从那时候起，领养条件和后期回访就提高了很多，领养的频率下降了不少”

　　“为什么这次来不给孩子们准备零食和玩具呢？以前也是这样么？”

　　“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准备了的，那也是最后一次，院长说还是学生没有收入，经济不独立，不能这样。小朋友们也是，从不会向我们或者是别的义工要东西。”

　　“希望他们以后能一直快乐的………啊！”

　　陈扣的话被突然冲出来的一道黑影截住了，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就感觉自己被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跟着跑出来的是慌慌张张的保育员，“彤彤，回来，你认错人了”

　　陈扣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个叫“彤彤”的小身体，四五岁的样子，与那些面色红润活力四射的孩子不同，彤彤又瘦又小，脸色蜡黄，乱糟糟的头发，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保育员过来想把彤彤从陈扣的身体上抱起来，刚一接触彤彤的身体，小姑娘立刻抓紧了陈扣的衣服，腿环绕上去，像个抱住母亲身体的小考拉。保育员绕到彤彤的面前，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彤彤啊，你先放开姐姐，我们坐起来说话好不好？”

　　彤彤把头转向了另一侧，使劲贴着陈扣的胸口，声音倔强而沙哑，还带着哭腔，“这不是姐姐，是妈妈，我一放手，妈妈……又会不见了”

　　看来暂时不能将两个人分开了，季川搬来一把椅子，和保育员一起把陈扣和她身上的彤彤扶到椅子上。彤彤挂在陈扣的身上，很快就在陈扣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中睡着了。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再大气都不敢喘的带上门。

　　保育员像是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拿了椅子，和陈扣两人介绍着彤彤的情况。

　　“叫我菏姐就行了，我在这儿做了十年了，可这样的情况是头一次见”菏姐叹了口气。

　　“挺乖的一个孩子，就是命数不好，爸爸犯了罪，被枪毙了，妈妈因为这事精神受了刺激，把彤彤放到我们这门口，和孩子说一会就回来，谁知道再也没回来，这是一周前的事，报警了，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爸爸那边能负责任的亲戚都没有了，妈妈这边，唉，别提了，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姥姥，前不久去世了，谁也不知道彤彤妈上哪去了，这些还是彤彤说的呢。那天监控恰好坏了，找人，难啊。”

　　“那彤彤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陈扣忧心忡忡。

　　“警察说在找到彤彤妈前，彤彤就住在我们这，这孩子不哭不闹的，也不和别的孩子玩，除了睡觉吃饭，就只是坐在房间里捻衣角，问她，也不怎么说话。今天这是第一次主动和人说话呢。”

　　“可能，我和彤彤妈妈，有点像吧…”

　　“这孩子，唉………”

　　突然，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哭声，

　　“啊～妈妈，哇～，啊嗯～妈～”一边嚎一边跌跌撞撞的冲出来，因为跑的太急，狠狠的摔了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继续跑，脸上混着泥土和眼泪。终于扑进陈扣的怀里，含混不清的呜咽着，因为哭的太剧烈而不停的打着倒咯，

　　“妈，妈妈，别走…”

　　陈扣有些不忍，安抚着，待到平静下来，扶着小姑娘的肩膀在自己面前站定，

　　“彤彤，你仔细看看，姐姐是不是妈妈？”

　　本以为小姑娘会坚决的摇头否认加剧烈哭闹，三个人都做好了安抚的准备，谁知，鼻尖通红的小姑娘沉默良久，抽搭了一下，声音沙哑而细弱，

　　“对不起，姐姐，你和妈妈好像，那天，妈妈也是穿的白色上衣，还有这个蝴蝶结，妈妈也有，我真的好想妈妈……，妈妈是不是不会来了，她……不要我了……”泪水再次涌上了彤彤的眼眶，一颗一颗的，砸的陈扣心上满是洞，她想起来六岁的时候和妈妈一起逛庙会，结果被人群冲散了，一转头找不到人的惊恐现在都记得。更何况是被抛弃呢。

　　旁边的季川唏嘘不已，福利院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弃养这个词在这里，出现频率很高。但是时间不早了，他悄悄的和菏姐打了招呼，拍了拍陈扣的肩膀，示意她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陈扣小心翼翼，“彤彤，姐姐以后经常来陪你好不好，但是今天，时间不早了，姐姐明天还要上学呢，下次见面好不好？”

　　小姑娘没有哭闹，只是有些悲伤，“那，又要好些天了。我怕，姐姐和妈妈一样，不会再回来了。”

　　陈扣摘下蝴蝶结，递给彤彤，

　　“乖，姐姐把蝴蝶结放在彤彤这，一定会回来拿的，好不好，彤彤要替姐姐保管好。”

　　“嗯嗯嗯，那，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陈扣想说十四天，但是，好久啊，那就每周末好了，她自己来也可以的。

　　“姐姐和彤彤拉勾勾，下周末来，就是你再吃七次早饭，姐姐就来陪彤彤，彤彤要好好吃饭。”

　　小朋友小心得把蝴蝶结揣到兜里，认真的许诺会的，菏姐带去洗澡，三步一回头的往回看他们，直到转过弯看不见了。

　　季川和陈扣他们四个也该离开了，丁冉维和郑博一直在别的地方收拾，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笑闹着说要去撮一顿，不和季川他们一起走了。

　　路上，季川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陈扣坐在后面，有些忐忑，第一次跟着做义工就擅作主张，

　　“季学长，刚才彤彤你也看到了，我想每周末去陪她，不扰乱大家的原本计划，我想，没有计划的那两个周末，我自己去，所以……”

　　“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啊小扣子”季川缓缓开口。

　　“不过这是特殊情况，彤彤她…，确实很需要啊，再说，你都答应人家了，我能拦着嘛，到时候，就成了小姑娘眼里的格格巫了。”季川打趣到。

　　陈扣松了一口气，“好的呢，谢谢我们季群主。”

　　“别，别叫我群主，一说群主我就想到群红包。对了，你自己没有交通工具吧，一来一回，也是不近的路呢，这样吧，反正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勉为其难做你的专车司机，还是自备全景天窗敞篷车的那种。”

　　“噗哈哈哈哈，那就麻烦你了，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老规矩，食堂”

　　季川在前面偷偷开心，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独处的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