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到李艺的第一眼起，天行毅的内心便有了极大震动，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这双眼睛，他与白袍在大江之上应该见过，当时这双眼睛暴露于人前，但这双眼睛的其他部分都隐藏在头盔之下的铁面之中。

当时，天行毅的判断便是这人大约二十四五岁上下，一张长方脸，鹰眼锐利，面容俊美。

这是天行毅在大江之上见他的第一面的印象，他素来记忆力深刻，过目不忘，当时这人只露出两只眼睛，但透过铁面形状，天行毅已经能够判断出这人的基本情况，并自动脑补出他脸上的其他五官形状。

差不多可以说，今天天行毅所见到的李艺便是天行毅曾经脑补出来的那名大江之上刀客的样子。

只是李艺似乎显得很谦逊，很温和，眼神并未有那么锐利，但一个人的眼神是可以变化的，是可以隐藏的。

一个人的眼神，既可以慈眉善目做菩萨状，又可以金刚怒目做菩萨状。得意狸猫欢似虎，落魄凤凰不如鸡，人的相貌、眼神都可以因为环境变化而变化，当时，李艺蒙面，完全可以自主，可以放飞自我，所以他的眼神极其凌厉；而今，他毕竟是太子，表面上他必须听命于父亲，必须要在各国帝王面前表示谦卑，所以，他必须恭顺。

但天行毅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毕竟这种事情，你不可能直接开门见山走到对方面前问一句：“嘿，哥们，我们是不是在大江之上见过？打斗过？你丫还会召唤神龙？”

如果这个人真的便是大江之上的那名刀客，那名可以召唤神龙的将军，该怎么办？他与顾曌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国之间的政治很麻烦，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条件变化了，则所有事情都需要重新做评估。

但李艺是否便百分之百就是那名能够召唤神龙的刀客，他并无百分百的把握，需要确切的知道，才好对下一步行动作出判断。

假设李艺是刀客，那名李艺为何要隐藏身份？以堂堂一名太子之尊，安心做大江江面之上的盗匪？他和杨孤昂有没有勾结？这些都是天行毅迫切需要知道的。

因为这里面如果往凶险的一面想，或者往情况最坏的一面想，那么有可能这个李艺是不是已经投诚了杨孤昂？或者答应了杨孤昂的某些条件。居安思危，尤其是眼下顾曌以及顾真真都身处他国之中，离开了自己的力量中枢。

这是极其危险的一点。

历来政治，建立一个政权或者毁灭一个政权，如果不是用流血千里、伏兵百万的起义大法，那么就一定会用到搞阴谋搞破坏的政变大法。

政变大法中，有一种好办法叫中枢调离法。

眼下，顾曌与顾真真就已经被调离她们固有的力量中枢。

中枢调离法绝对是个搞阴谋的好点子好办法，形式多种多样，比如如果是敌国，那么在对方国君周围培养己方势力，然后借着缔结盟约之类的狗屁理由，邀请对方君王出访，离开权力中枢，许多帝王前脚出国，后脚江山就被其他势力给篡位了。

或者是权臣的话也可以，邀请君王离开京城狩猎，君王一出城，立刻把京城各门城门一闭，全部换上自己人。

对于杨孤昂、天行毅这种博览世界群书的人，都曾经读到过东胜神洲海外的一些中枢调离法的实际案例，比如比较有名魏国的司马懿的高平陵政变。还有大秦帝国蒙恬和扶苏也是距离权力中枢太远而失败。

权力中枢须臾离不得。

以眼下的形势分析，李艺虽然贵为太子之尊，但是东幽国在中土世界五大方国之间的影响力实在薄弱，李艺如果想要奋发向上，与杨孤昂做出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并非绝无可能，况且，杨孤昂如今手握那么多筹码，完全可以用很多有利条件来诱惑李艺。

要知道，任何一个国家的太子，其实都是有诉求的，尤其是那些做了很多年的太子，李艺如今二十四岁，但是由于他是嫡子，所以，在李艺十三岁的时候就被立为皇太子了，从担任太子的年限而言，李艺差不多已经算得是中土世界的一位老太子了。

中土世界各国，西蜀国是王后尚小，尚未怀孕，少年君王便被毒死，太子还未产生便已经国破家亡，整体并入了大随；而南陈，顾曌只有两个女儿，顾盼儿与顾真真，顾曌虽一直有意于将国主之位传于顾真真，但一直也未正式册立，后来更出了众色刀的事情，于是顾真真即位为储君的事情无疾而终。

大随帝国就不用说了，杨孤昂登基才数年，年纪尚轻，二十多岁，如今野心奇大，正对各国采取纵横捭阖的战略进攻之势，虽然他在生理需求及渔色这方面有一些小小的缺点，但总体而言，目前的江山和美人，他的侧重点相对来说，还是江山。

所以，杨孤昂如今虽然有孩子，但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也并未册立太子，如今杨孤昂连皇后都没有立，更无所谓嫡子，自然也无所谓太子了。

诸国之中，只有北卫的屠拔俊是个老太子，但是这个老太子如今已经登基称帝，成为新一届卫帝。

由此而言，当今中土世界最老的太子非李艺莫属，这个年轻的老太子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是天行毅很敏锐的发现，东幽国君李显虽然已经五十来岁，但是这厮精神康健，两鬓之间绝无白发，甚至额头上一条皱纹也没有。

这个国君是一个喜欢做和事老的国君，也是一个好脾气的国君，这样的国君性格好，脾气好，温和，东幽皇宫的奉养伺候又跟得上，又有钱，又有女人，想拱兵时候拱兵，想点炮时候点炮，想开车时候开车，逍遥快活，随心所欲，在东幽这片土地上，他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大部分事情都能心想事成，所谓正是人生好时节。

这样的人，不活个八九十岁能对得起上帝，对得起大自然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但是，天行毅看出这一点，难道李艺就看不出吗？李艺难道就希望等到自己七老八十再从国君手中继承大位？

李艺答应，李艺的那些太子僚属也不答应啊。

所以，假如有人用扶持李艺早点上位的条件来跟李艺谈论震惊天下的大事，李艺会不会动心？李艺年纪还不满四十，明显还没到不惑的年龄段，所以……

假设李艺动心，盟约算什么？

大国之间的盟约，如果毁约，对东幽国君李显可能有重大打击，因为他是这次盟约的中间人，缔约方；说不定因为毁约而受到各方指责，一时气上心头，嗝屁翘辫子对李艺而言，又是大大的利好。

对于李艺来说，他的利益反正怎么都不会受损，非缔约人，推翻父亲的盟约，也不算特别大不了。囚父杀兄屠弟，强奸弟媳妇，都能青史留名的国君大有人在。推翻盟约而已，算个屁啊。历来盟约的缔结，最终都是用来破坏的，这是政治的残酷真相的其中一条而已。

有好事的政治家曾经总结过中土世界历史上的盟约，大概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后来都被毁约了；有的毁约得到了国家，有的毁约由太子变成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