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邦定国而言，郡县制虽然好，但是顾曌以及北卫、南陈乃至东幽几个国家的君主乃至朝廷贵族当然不会这么想，大随的灭国之举，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赞成的。

顾曌笑了笑，女儿的请求她虽然不会答应，但是眼下君无忌的态度有些惹恼了她，君无忌是欺负她不知道大随做的那些勾当么？

杀了天行毅，天行家族的人也没有死绝。

顾曌忽然道：“君将军，西蜀的白痴国君当然不能再立，天行毅犯有杀人重罪，当然也不能立。不过，天行毅的叔叔在你们大随做官，他可没有杀人。王族身份，身世清白，双手无辜没染鲜血。难道不是立为西蜀国君的最好人选？还有雪域长城武官学校的新任掌教天行建也是天行王族旁支血脉，可以入继大统。”

君无忌淡淡的道：“天行仁包庇天行毅逃走以及作乱，昨晚，我们已经将他拿下。他也犯了重罪。至于天行建，武官学校何等重要？让他卸任回来接管西蜀不太合适吧?”

顾曌银铃一般的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

君无忌赔笑道：“事实如此，陛下不相信那也没办法。”

顾真真这时候从母亲和君无忌的对话里听出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知对方是有意陷天行毅于死地，不由得冷笑道：“犯不犯重罪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法?你们打下了西蜀，法还不是你们口中的玩物，你们就是想吞并西蜀。所以，你们一定要杀天行大哥。”

顾曌将顾真真揽入怀里，抚摸着她脸上的掌痕，温柔的问：“真儿，还疼不疼。”

顾真真道：“母上，不疼了，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

君无忌：“那既然不疼了，陛下与爱女在战场重逢，也是美事一桩，不如，就让末将引领陛下到末将军帐，稍作休憩。”

顾真真腾的一声从母亲的怀里钻了出来，直接站在了君无忌前面，娇喝道：“休想，你们狼子野心，我母上才不会去你的什么狗屁劳什子军帐呢。母上，您常教导孩儿，要仁义为怀，要扶危济困，要救人水火，要悲悯苍生。”

顾曌把顾真真拽过一边。

顾真真不依：“母上……”

君无忌已经前头带路，顾曌牵着顾真真向着战场后方的君无忌帅帐走去，顾真真眼见救天行毅无望，忽然挣脱顾曌的手，转过身来，向着大随的百万大军奔去……

她奔跑之中，背影决绝，义无反顾，头也没回。

顾曌看见她便像看见了当年自己年少时追逐爱情的样子，君无忌怔住了，骤然发生这种情况，饶他掌军百万，决策无数疑难，但这等事关两国邦交，事关一国长公主性命之事，他一刹那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曌身旁的南陈女官翻身上马，正待去追。顾曌长叹一声：“女孩儿陷入爱情之中，谁也追不回来。”

君无忌忽然喝道：“陛下，你是想让众色刀也落入到天行毅手中么？”

顾曌的身躯微微一震，君无忌的这番话显然对她有所触动。顾真真不顾自己的生死，前去救援天行毅。如果能够救成，那么……

众色刀是灵山当年赐予南陈的那柄七众刀。时隔久远，大家虽然都知道南陈的七众刀名叫众色，可是谁也没有见过众色，更不知道众色是何等模样。

顾曌道：“你怎么知道众色刀在真儿那里？”

君无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唰的一声在顾曌面前抖开，书函尾部灵山的徽章，那是顾曌比较熟悉的，灵山作为中土世界最大的方外势力，和中土世界五国高层都保持着一种平淡的联系。逢年过节灵山会送上祝福，会在灵山为五国祈福。

祈福祝语稍后灵山也会寄给五国，所有祝福都会押署灵山的徽章。这些祝福有时候会忽然出现在桌子上，有时候会忽然出现在案头。

顾曌接过书函，拿起来看了看，这是灵山圣长老给大随天子杨孤昂的回书，这确实并不多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头，灵山与凡尘已然隔绝，送祝福之类的古老习惯被保存下来，但是与中土世界君王书信往来，这是未曾有过之事。

但这一封，却明显是灵山圣长老与杨孤昂的往来书信，因为书信前面就有八个字：来信知悉特此函达。大随与灵山的最高层面居然有书信往来，这无疑是顾曌大吃一惊，君无忌向她坦露这封信的真实用意何在？

君无忌显然在炫耀，杨孤昂针对西蜀的灭国举动，后面有灵山的背书和支持。

而且，他身侧站着的这个名叫门雪的道士，一看风流气度便知道是灵山弟子。也能说明一些灵山的态度。

顾曌却没料到自己的揣度完全错误，门雪之所以选择辅助杨孤昂与君无忌，恰恰是因为他无意之中潜入君无忌军帐，得知圣长老与杨孤昂书信往来，觉得此中有些蹊跷，说不定圣长老钟情杨孤昂，又见君无忌治军有方，行军打仗统帅有方。

门雪翻看了君无忌克西蜀的部署，已知西蜀定然覆灭无幸。

他私下又调查了下杨孤昂这几年的举动，民间咸称圣君出世，桩桩种种，颇有一统天下之气度。

这些都是他在人世间执行灵山寻龙使任务所下的功夫判断。他跟李澹不一样，从某些地方来说，他比李澹要勤快多了，扎扎实实下了不少功夫。

此刻，西蜀已然覆灭。

接下来，大随兼并西蜀，拥有两国之力，南陈、北卫、东幽的军力、后勤、粮草都完全没法和大随抗衡了。统一只是个时间问题和借口问题而已。

顾曌望了望门雪，想从门雪的脸上揣摩出一些东西，但门雪显然面上任何表情都没有。

从君无忌提供的这封书信的内容中其实能够了解一些杨孤昂给灵山写信的书信来往内容，圣长老的书信里面详细列明了七众刀——众镜、众色、众定等七柄刀的特点、表征等等。

其中众色一款写到：众色刀能够使百花失色，能够幻化成天下最美丽的色相，能幻化成刀主眼睛所见的世间万物，倚花则花相，倚石则石相，盖天下万物无非色相，众色目见皆能化之，目今众色刀存于南陈国境。

君无忌猜度顾曌已经看完，便道：“公主能够随意变化，倚花则花相，倚石则石相，甚至能够变化成我的样子，显然是她拥有众色刀在身。”

灵山圣长老关于众色刀的解释也算详尽，君无忌见顾曌不再说话，知是默认。

君无忌接着道：“天行毅已有众镜刀在手，若再得众色襄助，只怕更会如虎添翼？若他逃出重围，陛下觉得公主除了从此亡命天涯，还会回到陛下身边吗？这且不说，臣领大随天子之命，绝不会坐看众镜刀与众色刀会合一起，天知道这会给天下闯出多大祸事来，臣请陛下恕罪。若陛下再不出手，臣就要设法阻止了。”

顾曌闭目不语，显然也在思忖着。

君无忌见顾曌色动，努了努嘴，旁边两名军官飞一般的向着顾真真奔去。

顾曌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拿她回来。”

顾曌回首，望着女儿奔腾如飞的背影，忽然伸出右手一旋一收，只见远处的顾真真仿佛被一种大力所拽，噔噔噔的向后倒退着，她的身影和双臂都像被顾曌五指所牵拽一般，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