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忌叹了口气,他此刻身率大军,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对能否擒住天行毅好像还是有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感,这种感觉他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心中就是有。
门雪见他神色,淡淡的道:“怎么?你怕擒不住天行毅?”
君无忌看了看门雪,道:“莫非你也能搭搭手就知道别人想什么?”
门雪冷笑一声,道:“我才不会猜度别人心思,我学的是隐身术,以及一些召唤术,这些技艺才实用,李澹学的那些没什么用,我只要比别人厉害就成,管他别人想什么,太麻烦。”
君无忌淡淡的笑了笑,门雪这个人确实实际的可怕,他初下灵山,就收集了一堆各国人口比例、农户比例、青壮年比例,国库财帛的情况,然后便觉得大随依旧是首屈一指的存在、综合实力还是中土世界最强,所以毅然决然的投靠了大随天子。
一个注重实际的人,学的一定是最实用的本事。
尔朱荣终于被诛杀,这多多少少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就像此刻,按照常理来说,门雪也是对的,就在君无忌的视线范围之内,导江江畔的平原之上,马军组成的万人方阵已经正在追赶着天行毅,铁蹄塔塔之声敲碎了大地。
从天空鸟瞰,就像是一堆黑乎乎的蚂蚁群,在追赶着一粒尘埃。天行毅一手拽着江畔青,一手拽着尔朱英皇,飞快的奔跑着……
后面的大军呈扇形向他们包围过来。
天行毅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看不出他有什么奇迹能够从千军万马中逃脱。
在天行毅的两侧,已经有数百十骑马军将士越过他的平行线位置,赶在了他的前面。然后策马迂回,拦在了他们的前面。
天行毅牵着江畔青和尔朱英皇干脆停了下来。
“天行毅,你不怕么?”
天行毅笑了起来,转头去看江畔青:“你都不怕,我似乎也不必害怕。”
“我当然不怕,因为我随时能够变化成这万千士兵马鞍上的一件纹饰或者其他一个什么不起眼的东西逃跑。”江畔青淡淡的道。
“那你为什么不跑?”天行毅不假思索的回答。
“因为你一直拽着我的手。”
天行毅闻言愕然,他立刻放开了天行毅的手,他知道江畔青没有说谎,他确实有千变万化的本领,能变成这世间的任何幻像而不轻易被人堪破,哪怕是李澹都没有堪破。
他确实没有料到江畔青的手握在他手中便无法变化,也没想过江畔青能变化逃走。
尔朱英皇瞥了江畔青一眼,冷冷而带有一丝奇怪的情绪,道:“你没有逃跑,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他么?”
天行毅再度愕然。
江畔青转过脸来望了望尔朱英皇,对她的洞察力佩服不已,他明明是个男子,可是尔朱英皇却一眼看出来江畔青的媚态,行为举止是个女儿身,她对天行毅确实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钦佩、感激、嘉许都不是,比那些感情都更亲切。
在门雪将她抛起由天行毅接住的那一刹那,她似乎沦陷了,他的体味,他的雄健,或者在更久的之前,她变化成他,从而对他的一些了解。
江畔青笑了笑。
天行毅制止了尔朱英皇继续说下去,他的众镜刀一旋,挡在二女身前。他的神态非常认真,严肃。敌军虽千万人,吾往矣。
对于江畔青是个女孩儿,天行毅其实确实是有些疏忽的。
但眼下,这一切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如何逃出去,他扭过头问江畔青:“你能不能变化了带她一起逃出去?”
江畔青叹了口气,道:“不能。我只能变化我一个人,小件物事,我能手提臂负的,能变化,但我变化之后,没法将她再变化了,我变化成为物事之后,便不能再变化。”
天行毅叹了口气,望了望对面驰马而来越来越近的那些脸带铁面的军人,他们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杀气越来越重。
天行毅对江畔青道:“江姑娘,那你现在便变化了逃出去吧,不用陪我们同死。”
江畔青摇了摇头,她的神色很坚决,显然是决定了要与天行毅共同进退。她摇头的同时抓住了天行毅的手,这使得他俩的身体更加靠近,这几乎完全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尔朱英皇望着二人,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多余,如此巨大的汹涌澎湃的乱军中,自己的瞎子母亲只怕也难能幸免,妹妹也是生死未卜,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还成为他人的累赘,她的心忽然就灰了,就像整个天空一般灰暗。
父亲新死,而且便死在自己身前,又是那般惨烈死去,她如今已是心若死灰,以前天下太平时,她仰慕英雄,期望可以嫁给英雄,或者与天下英雄携手,写下人生的壮丽诗篇,就算不能像南陈国主那样成为号令一国的女帝,那么将来成为皇太后、或者生下一个皇帝,母凭子贵,宰执天下,这些都是她曾经的梦想。
姐姐嫁到北卫成为太子妃,妹妹成为西蜀王后,她都毫不羡慕。曾自信自己一生一定会比她们俩更出色,她平时认为自己的这种自信便是志气。
而今,天下大乱终于到了,满城屠杀、烽火,百万大军、铁骑横亘眼前,上天无门入地无门,她才知道,她空有志气,却只是一个累赘。
这些军士抓住了她,她的下场不问而知,最好的结果是送往妓院勾栏,这算是剩下的唯一一条活路,其余全是死路。
尔朱荣所犯弑君之罪,新的朝廷以此问罪,便诛十族也不为过。
她想到这些,心情变得极度灰暗和对生命无所谓,忽然道:“你们俩走吧。你们俩都有异能,都能逃得出去,不用管我。”她忽然就从天行毅身边冲了过去,向着对面的大军和铁骑冲了过去。
此时,她们距离对面的敌军的距离不过就是二百米左右。
她去势如箭,她出身将军之家,武功虽说并不顶尖,但多多少少弓马娴熟,平素舞枪弄棒,昨夜混乱之中,她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一柄剑,这时候挥舞着向前冲去。
他们刹那迟疑停步之间,对方不但铁骑早已堵塞了对面前进的去路,一队队盾牌兵也早已手持盾牌挡在前面,长枪兵站在盾牌后面,长矛前刺,步履整齐的向前推进,弓箭兵也早已箭在弦上。
看见忽然有一个女子发疯似的冲上来,一名将军一挥手,顿时,漫天箭雨破空而至。整个天空箭如飞蝗,遮天蔽日。
天行毅大急,撒开江畔青的手,大声吼:“你暂时站着别动,我去救她。”
他一挥手,众镜刀从他的食指上破空飞出,穿入万千箭雨之中,随着他食指疯转指示,众镜刀在箭雨之中刷刷刷刷斩落无数几乎射穿尔朱英皇的箭矢,尔朱英皇吓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天行毅一手控刀,一手挥掌,掌声如雷,震飞射向自己的箭矢,刀光则像是闪电一般,如一条白线围绕着尔朱英皇身畔飞舞,形成了一道刀光之幕墙,所有箭矢触碰纷纷断为两截。
此时众镜刀所众镜的李澹及门雪的飞剑之术虽不如二人纯熟,但也已威力无穷。
江畔青看的如痴如醉,正要喝彩,陡然听的鹤戾之声,不由心中大喜。大叫:母上,母上……”
就在百万大军交战的头顶上方,一只仙鹤长唳三声飞过。
江畔青本欲随天行毅冲入对方军阵,这时见到母亲驾鹤而来,心中生出了新的希望,只是那仙鹤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叫唤。而是飞往敌军统帅君无忌所在山坡之上。
江畔青大为失望,过了片刻,陡然听得身后马蹄声骤,有四骑马如疾风一般赶将上来。
马上之人一看便知都是身份贵重,人未到声音已到:“真儿。”
江畔青听声音便不由得一凛,回转头去,只见来骑之中那名头戴黄金冠,身披黄金丝绦内裹细铠的中年贵妇一马当先已经驱策到身边。
身影那般眼熟,又是在这种场合之下,江畔青已经热泪盈眶:“母上……”
紧接着,君无忌、门雪以及另一名骑将打扮的女官都已策马赶上。
四骑马已经将江畔青团团围住。
领头的那名贵妇跃下马来:“真儿,你太胡闹了。”
江畔青已经一头扎进那名贵妇的怀抱:“母上,母上,你终于来了。”
君无忌也跃下马来,欠身向着那名贵妇人道:“陛下恕罪,无忌实在不知道江兄弟竟然是南陈的长公主,只是见她与叛贼天行毅一道,所以整兵追赶。”
那名贵妇正是当今南陈国君王---女主顾曌,南陈国襟怀江南之地,划大江而治,国土在中土世界中虽然偏小,但却最为富庶,甲兵虽不甚盛,却也足以御敌守土。一向偏安江南,对中土世界之事素少参与,生有两个女儿,长女顾真真,少女顾盼儿,皆是绝世姿容。
顾曌年龄亦不过三十五六岁,面容俊美姣好,眉修鼻挺,威严中带有一丝妩媚妖娆,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端的不可方物,令人不敢接视良久。
她十六岁上嫁给南陈驸马都尉慕容折,第二天便不知因为何事而手刃新郎。整个南朝一片震惊,但她自己亦料不到的是,慕容折虽然短命,但这唯一的夫妇欢好的一晚,却一炮双响,给她留下了一对姊妹花。
长女便是顾真真,次女顾盼儿,俱各生的天姿国色。
此次西蜀大乱,君无忌在部署攻占西蜀边境都城剑门关时,已知西蜀必克,便飞鸽传书北卫、南陈、东幽诸国,提请他们提供在西蜀游历、讲学、行商坐贾的本国重要人士名单及产业证明等,免得误伤,造成重大邦交事故。
顾曌得信大惊,因为长女顾真真正在西蜀,真真又生性顽劣,仗着变化之术,南陈在西蜀的使节馆驿难以约束,不得已,顾曌遂驾仙鹤越过大江直奔战场而来,寻找女儿。
却不料,顾真真果然正在两军阵中。
女王陛下此刻玉面生寒,顾真真扑入母亲怀中,半晌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母亲不再像往常那般立刻像老母鸡护小小鸡那样,让她感受到温暖。
这位江南国主毕竟主宰世间一个大国,面上不怒而威,在众人面前,她丝毫也没有舐犊情深的姿态,她的两只手没有任何动作去抱住女儿并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