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没有回答林凡，而是自顾自的摘下别在腰间的酒葫芦，自顾自饮了一大口，腹部猛的一凹，大口一张，但见一道炙热的汹汹焰火，就喷了过来。

早有准备的林凡闪身躲到了一旁，心里着实有些冒火，可脑子里却突然掠过了一个人名。

火哈儿，意气楼风雷帖排名第四，这位半宗师中的异类，江湖上若无十分要紧的大事发生，几乎很少离开那座著名的‘火岩洞府’。

他之所以选择，在一个据说是紧邻一座火山口的地方作为练武之地，是跟火哈儿自身所修炼的‘玄火功’大有关系，这种世间罕有的功法，极难修成，可一旦修成，必定惊世骇俗。据说修炼这种功法之人，身体的温度都要高于常人，他们往地上吐口唾沫放在骄阳下灼热片刻，便会产生明火，是听起来就很邪门的一种功法。

而在很多年前就踏入半宗师境界的苦哈儿，便是当今世上，修习‘玄火功’者，唯一的大成之人。

这苦哈儿行事颇为古怪，好说话时你就是指着他的鼻子对他骂娘，他都一笑置之，不好说话的时候最好生人勿近，否则很容易就变成一堆灰烬。

正因如此，在风雷帖十一位的半宗师里面，火哈儿虽说只排在了第四，却被誉为半宗师里面最难缠的一个，而且是没有之一。

没有人知晓他下一刻的真实想法，是喜是怒，也没人敢擅自将这样一个绝顶人物，轻易就划分到正派还是邪派的阵营，因为说不定他一个心血来潮，真的就要离开那座火岩洞，跨越千山万水，都要前来找你问个清楚明白。

林凡实在想象不到，这样一位正邪难辨的半宗师，怎么也来寻自己的晦气。

半宗师们，都这么闲吗？

火哈儿见他躲过了自己以酒水为媒，喷出的那道火焰，也不见半点儿恼怒，反而笑呵呵的说道：“洒家本来是不打算出手的，可是听说你竟然从金银花那蛇蝎妇人的手里活了下来，便有些好奇，故此前来看看。”

他其实并没有直视林凡，那对似乎随时都能冒火的铜铃怪眼，却始终盯着林凡的腰间，那把不知名的古刀之上。

林凡注意到他的目光，冷笑一声，根本不想说过多的废话，开门见山道：“火大师，想看刀就直说，何必特意找什么借口？”

火哈儿闻言后怪眼闪过一丝异芒，显出了掩饰已久的炙热光芒，微微点头笑道：“果然是大鹏王的后人，说话做事就是不拖泥带水，那么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洒家也就不绕弯子了，一句话，刀留下，人是走是留，洒家绝不会阻拦。”

“是吗？”林凡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如果我人要走，刀也要走呢？”

火哈儿面色一沉，摇头道：“火哈儿从不打诳语，恕某家直言，那将是一个很愚蠢的选择，”他重新打量了林凡一番，又补充道，“你能活到现在，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年轻人，只要过了今日，说不定日后的江湖，林家真的就会重现大鹏王在世时家族荣耀，纵观整座武林，都会是独一份。”

火哈儿不再说话，静待林凡的选择。

正如他先前所说，只要这个林家的唯一后人识趣些，答应自己的要求，那么作为大鹏王曾经忠实的拥趸者，他火哈儿，便会亲自担任一段扈从，直到这个年轻人安全离开隐龙窟。

一位在风雷帖上排名第四的半宗师，可不是金银花那种半宗师的末流能够相媲美的。

林凡沉默了下去，他能够判断出火哈儿对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他方才所说的那件事情，恢复林家昔日的家族荣耀，也确实让自己动了动心思。

因为不管内心对这座江湖有多么的失望，这件事情都一直是林凡内心极度渴求的东西。

林家需要一个交代，他也需要一个对自己的交代。

男儿在世，岂能总是过着寄人篱下的漂泊生活。

但在这个时候，他却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林清扬，这个给整个林氏家族带来巨大荣耀也带来无尽灾难的亲叔叔，如果这时让林清扬来做这个决定，他会如何选择？

一把刀，既能换回了一条命，也可以换回整座林家，曾经的无上荣光。

……

沉默之后，林凡终于抬起了头颅，他目光无比坚定的看着火哈儿，反手自腰间抽出了那把古刀，连刀带鞘，噗的插进了地面之中，原本天青色的刀鞘，随着环境的改变，也瞬时转换成了土黄色，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火哈儿由衷赞叹道：“果然是把---好刀，年轻人，说说你的选择吧。”

林凡单手轻轻摩挲着刀柄，心中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快过，而后朗声说道：“火大师，让您失望了，想要这把刀，可以，可是得您自己来取。”

火哈儿一愣，旋即又是一阵仰天狂笑，笑声回荡在四周，无数的枯黄树叶无声坠地。

“不愧是林家人，宁折不弯，不枉洒家曾经的真心推崇。也罢，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也让洒家看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凡，继续说道，“你到底配不配姓林？”

“前辈且慢，晚辈还有话说。”林凡突然阻止了拉开架势就要大干一场的火哈儿。

火哈儿忍不住皱眉道：“小子有话快问，免得待会儿黄泉路上做个糊涂鬼。”

林凡笑了笑，说出了一个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前辈可否告知，我那叔叔林清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火哈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对这个年轻人不免高看了几分，短暂停顿之后，很郑重的给说出了八个字：“光风霁月，义薄云天！”

------

火哈儿的话音一落，林凡就出了手，他没有挥动插进地面的无名古刀，而是选择以指做剑，抬手就是杀力颇大的‘悍勇’剑式。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始终坚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最怕不要命的，武者对战，最后不过是一个站着一个躺下，生死一线间，那就不妨来比比，谁更惜命。

火哈儿不慌不忙，却不敢怠慢半分，起手便祭出了玄火功里守力最大的一式，叫‘火烧云’，林凡眼前一花，已经失去了火哈儿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接着一团，铺天盖地般袭来的红色火焰。

悍勇剑式看着剑气纵横身侧，实际上真正的杀招，只有一剑。最擅长乱军之中直捣黄龙，取上将头颅于须臾。可是眨眼之间，前后左右，甚至连头顶，都布满了火哈儿的‘火烧云’，从外面看，他就像被人活脱脱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火炉里面，尽管有剑气护体，但时间一长，也免不了被灼烧成碳结局。

林凡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烧着了，火哈儿的玄火功太过霸道，比真实的火焰还要真实几分，尽管竭力抵抗这股邪火的侵袭，可不断出现在额头的汗珠就没有间断过，由于四周的温度不断升高，那些汗珠都是瞬间出现又顷刻蒸发不见。

犹如置身岩浆之上。

可是林凡面上并没有任何的慌张，他一边运动抵挡不断升高的温度，一边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萦绕天地间的火烧云。

这并不是他在托大，而是经过万法池里，那汪神异清潭之水的洗礼之后，再加上一路之上的种种际遇和磨练，他便惊奇的发现，除了体内经脉发生的变化，自己的目力和听力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质变，他不仅可以听到世间最细微的声息，哪怕是细小虫蚊的微小呼吸都不例外，更神奇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眼睛，不但能够注意到一个人平时最微小的细节动作，甚至还能清晰的察觉到，一名武人所练功法，在体内经脉的运转路径。

这是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可是就这样发生在了林凡身上。

故而这个时候，被困在火烧云中，随时都要危在旦夕的林凡，正在全力施展自己身上，这种几乎变态的异能。

他仔细观察着每团火烧云的流转途径，并试图从中找到某种特定的规律。

火烧云外，掌心不断向外吞吐真气，涌进‘火烧云’中的火哈儿，显得格外轻松，作为一个成名多年的半宗师，内力之雄厚普通武夫根本无法想象，这点儿真气损耗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目视着困在真气火炉之中的林凡，一边调动体内的真气，一边还能轻松的笑道：“小子，这会儿改变你的选择，并不太迟。”

他自是看的出林凡已经突破了武道天堑‘任督二脉’的束缚，并稳固了当下的武道境界，可是他也并不认为，眼下的林凡，就能够跟自己，有着放手一搏的实力，之所以选择火烧云这样的守势，目的很明确，火哈儿还是不想对这个林家的唯一后人痛下杀手，毕竟林清扬这三个字，不管旁人怎么看，在他火哈儿的心目中，永远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说出‘光风霁月，义薄云天’，这八个极高的评语。

他也一直固执的认为，英雄犯下的罪孽，作为英雄的后人，可以承担，但罪不至死。

生路必须是要给的，只是看对方抓不抓的住。

或者说，愿不愿意抓。

不过这个小家伙方才做出的选择，他却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林家后人若连这点儿敢于承担的骨气也没有，那才会让他感到意外。那样就算从隐龙窟安然出去了，重新立起了林家在武林的招牌，也注定长久不了。

火哈儿认为，林凡只是缺少一个台阶下，面子嘛，作为前辈还是给得起的。

困在火烧云中的林凡已是满脸通红，围绕在他身周的剑气也越来越少，眼看就要衰竭的迹象。

火哈儿骤然断喝道：“小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