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蛮儿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林凡会变成这样，但他很快恢复如初，语气之中夹带着浓重的讥讽：“小子，你当这是游戏呢？我也问你一句，你凭什么？”
“就凭你也姓林？是林清扬的后人？”
萧蛮儿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道：“他在你这个年岁，无论是眼界见识还是武功实力，可都是你的数倍。”
“你觉得我们这样做不公平？或者过于残忍？”
这位半宗师眼中忽然流露出几分莫名的痛苦之色，缓声道，“那你可知，当年的卸魂岭三月黑鸦不散？你可知，有多少江湖豪杰陈尸于那里？我知道，整整一千两百三十二位。”
“林凡，”萧蛮儿直呼其名，“你会允许这样的事情重新发生吗？”
所有人都被他的话语所震慑，不由自主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刀剑，转头望向青石涯畔，相对而立的中年人和年轻人。
一位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砥柱，一位是冉冉升起的江湖新秀。
两人的言语交锋，明显比武力对阵精彩更多。
林凡大笑起来，最后竟是捂着独自笑弯了腰。萧蛮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任由着他笑，对于注定的结局，他并不吝啬时间的流逝，他突然很想知道，对面这个年轻的林家后人，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林凡终于止住了笑声，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慢慢挺起了骄傲的脊梁。
“我无意为我的叔叔，”他掷地有声，“也就是林清扬，特意在此澄清什么，更不会否认你们口中，他曾经犯下的弥天大错。”他环视着四周，在说给每一个人听，“但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事实，他为何会犯下那样的弥天大错呢？”
“林清扬天生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林凡摇摇头，“不，据我所知，在他纵横江湖的岁月里，从北向南，他的足迹遍布之处，受过他恩惠的人早已不计其数，他的侠名，更是妇孺皆知！”
“这些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林凡轻声喝道。
“忘记了曾经的江湖之上，有一位专门惩恶扬善的‘大鹏王’，令整座江湖的恶人，都闻风丧胆！”
“当然，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林凡放慢了语调，双眸却清亮入水，映出了他的心，“之所以旧事重提，只是想替他问一句，诸位有谁还记得，你们为何要杀一位侠名盖世的真豪杰呢？”
“理由是什么？”
“够了！”萧蛮儿突然，出声试图打断他。
“这就怕了？”林凡怪笑着看他，“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个个自诩光明磊落，从不做违背江湖道义之事。请扪心自问，真的是这样吗？”
萧蛮儿眼神冷到了极点，却异样的沉默了下去。
“还是我来告诉你们理由吧-”
林凡极为不屑的说道：“之所以一夜之间，整座江湖都在追杀大侠‘大鹏王’，那是因为，有四个人联手，一纸追杀令，传遍了整座江湖，这才有了你们口中的，那场声势浩大的武林浩劫！”
“一切都是林清扬一人之错？”
“我倒想问一句诸位，”林凡陡然凌厉起来，“为什么事后没有人追根究底，出声质问发出这道追杀令的四个人，而全怪到林清扬一人的头上呢？”
萧蛮儿盯着他，眼窝深处似有鬼火在闪，散发着骇人的光芒，冷声道：“因为他入了魔。”
林凡歪着脑袋看着他，似笑非笑：“入了魔？你是说一位做了无数侠义之事的大英雄入了魔？”
萧蛮儿没有接他的话，言简意赅：“他拿起了那把‘人间魔刀’！”
林凡跟着反问：“按照你的意思，林清扬就活该被人追杀，活该被你口中的一千两百三十二个人乱刃分尸？”
“凭什么？”
“凭什么你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还是我来告诉你凭什么吧-”
林凡眼神怜悯的看着萧蛮儿，缓声说道：“之所以你会觉得天经地义，那是因为，对林清扬下达江湖追杀令的四个人，是当年武林的四大宗师！”
“高高在上，言出法随，天地变色，浮尸千里！”
“追本溯源的质问四大宗师的错？”他呵呵两声，“萧蛮儿，就你这样的，老子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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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涯畔鸦雀无声，太阳初升，映照着林凡年轻的面孔，镀上了一片柔和的金黄。司徒明月和高云清并肩站在他的身后，沈从龙的伤口已经被简单的包扎处理，人却仍是处于昏迷状态，此时被同样跳出战斗圈的张明春照看着，柳随风门神一样，驻立在他的三尺之外。
萧蛮儿有些后悔让林凡开口了，他没有想到，对方的一番长篇大论，心志坚定如自己，竟也隐隐有些涟漪横生。
只是他还未出声，有人率先站了出来。
这人生的其貌不扬，三角眼，鹰钩鼻，一说话嘴还跟着向两边歪扯，林凡不认识这人是谁，但他记得对方来自萧蛮儿和金银花除外的第三伙围杀队伍。
他一抖手中的黝黑铁锏，迈步来到林凡丈外，嗤笑道：“姓林的小子，你可知我是谁？”
林凡没接他的话，皱眉看着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这人嘿嘿一笑，声音之中充满了无比的仇恨，一字一字的说道：“我姓单，叫单天赐，我单家与你林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我爹单如虎，正是萧大侠口中，那一千两百三十二位里的其中一位。”
林凡恍然大悟，点头道：“冤有头债有主，林家死的就剩下了我一人，这个恩怨自然由我来结。”
他霍然心中一动，对着人群喊道：“在场的诸位里，还有哪位英雄是跟这位单兄一样前来寻仇的，烦请站出来。”
言语一落，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几个呼吸的功夫，单天赐身后黑压压一片人头，粗略估计，竟然有五六十位的数目。
林凡看罢，对这些人略微抱拳拱首，朗声道：“诸位既然是来寻仇的，那就与我身后的这几位没有任何关系，一会儿出手过招，轻的重的，尽管朝林某一人身上招呼，老规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林某绝无怨言。”
但他的话锋突然一转，疑问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林某的仇人里，似乎还少了一位吧？”
单天赐一愣，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凡像是确认一般的，又仔细在这群人里寻找了一遍，确定道：“不错。确实少了一位。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人一身青袍，整张脸都埋在了袍帽里，跟不敢见人似的。”
单天赐回头看了一眼，歪了歪嘴，疑惑不解：“咦，那位陆兄去哪里了？就是他告诉我们，你是林家的后人，我们这些人才结伴而来的。”
一句话，就像是在林凡心头点燃了一根导火索，几个困惑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水落石出的迹象。
这一路行来，那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背后好像总是跟着一双眼睛，附身一般的跟着自己，如影随形。
他也终于清楚了，为何单天赐这些人会玩儿命似的往自己身上扑，都是亲叔叔造下的无处可解的冤孽，根本找不出化干戈为玉帛的方法。
萧蛮儿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看了看大明的的天色，原本计划在太阳升起之前解决一切的，一来二去的言语交锋下，就拖延到了太阳初升。
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林凡的盘根问底，出声道：“话也差不多说完了，林凡，你心里怨也好、恨也罢，”他特意看了一眼依然坚定的站在年轻人身后几人，这才说道，“这就是你们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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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蛮儿的意思很明确，大家该唠的的也唠了，那就言归正传，继续未竟之事。
杀无赦。
他不会因为一个江湖晚辈的几句疯话，就轻易改变早就笃定的结果，更不会因为个人之间的恩怨，就放任他们恩怨了结之后，再谈他事。
但他的语音未落，林凡就已经出手。
悍勇之后，有两刀。
一刀悟自八千里的寂寞江湖路，一刀悟自琉璃仙境，观白一紫的‘落月挂惊鸿’随心所得。
前一式名为上酒，以此祭典逝去的江湖长路。
后一式一直没想好，但他现在想好了，你们不是强者为尊吗？也好，那就叫‘泼天’好了。
蛮横对蛮横，我以‘泼天’来破天！
管他成不成，泼了再说，不泼不快！
霎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里，所有用刀的人里，不管是短刀、双刀、大环刀，还是砍刀、马刀、云头刀，所有的刀，竟然都像受到了某种诡异的召唤一般，不受控制的脱离了主人的掌心，然后呈群星逐月状，飞掠到了林凡的四周。
就连萧蛮儿掌中的封侯宝刃，都有些跃跃欲试，被他冷哼一声，再无其他动静。
而林凡本人则心无旁骛，闭目，缓缓升到了半空。
豁然睁目的一刹那，如开天眼，两道利芒直射不远处的萧蛮儿。
他的眼神冷漠，仿佛言出法随，口吐真言道：“碎！”
数十把闻风而来的刀，顷刻碎裂成星。
他再言：“破！”
碎成碎片的刀，瞬间化身为刀龙，直扑萧蛮儿而去。
从来不把林凡这些人当回事的半宗师萧蛮儿，面对着漫天的碎刀残影，第一次目色凝重，甚至隐隐显出了不易察觉的惊惧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