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霸王蝎，山丘一样的兽体，拦住了去路。好在霸王蝎背对着众人，似乎尚未察觉到生人的气息。

林凡挥手示意众人后撤到霸王蝎看不见的地方，商量对策。

暮雪神色有些阴沉，巨型毒蛛虽同样来自上古，但并未超过人间武夫能够承受的攻击范围，而此时眼前的霸王蝎就另当别论了，她从一本‘古兽录’中读到过，霸王蝎，体型似山丘，灵性异常，战力惊人，成年霸王蝎，可敌一名拥有二重仙力的仙宗弟子。

而众人眼前的这只霸王蝎，身躯长达数十丈，成年无疑。

此时，暮雪远未重回巅峰，仙道修为刚刚入门，勉强不过一重仙力，真实战力更是大打折扣。

五位人间武夫里，战力最高的柳随风，功力也未突破任督二脉的门槛，加上林凡诸人，合在一起，最多半个宗师的实力。这样一只队伍，如何应对一只拥有三重仙力的远古凶兽霸王蝎？

众人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怎么办？

关键时刻，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到了林凡身上。

林凡心知士气的重要性，这个时候自己若再说几句推脱之语，必定会是雪上加霜的效果。斟酌再三，才沉声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是咱们行走江湖的不二准则。没有仗没开打就先言败的道理。我们只能智取。”

一路都选择沉默的柳随风率先开口，与林凡持相同态度，但要通过这片雾色竹林，就必须从这条路走，根本绕不过去霸王蝎。

薛也闻言，刚刚积攒出来的血气，一下子落了地，脸色比哭还难看，被林凡瞪了一眼后，好歹没有说出丧气话。

张明春表现的相当镇静，抹了抹额角的汗珠，缓声道：“有没有可能，我们在不惊动霸王蝎的情况下，绕过去？”

司徒明月微蹙着秀眉，剑鞘拄地道：“你是意思是，地上行不通，不如走空？”她冷笑，“在场诸位，谁敢说自己的轻功，已经到了‘天高任鸟飞’的地步？那畜生盘踞体型之大，少说得有二三十丈，咱们毕竟不是腾云驾雾的仙人，谁有一跃而过又不发出任何生息的本事？”

说着话，她的眼睛却是一亮，不自主的转向了低头不语的暮雪，先前自己跳下云海，中途被雪姐姐接住，用的不就是仙人手段？

只是未等她开口，暮雪仿佛猜中了她的心思，对她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一个人不惊动它，从空中绕过去不难，但要带人过去，却是决计难成的。不过，”她咬了咬牙，犹疑挣扎一闪而逝，定声道，“我曾得一速成轻身法门可与诸位，或许可以一试。”

林凡不知为何，心湖之间莫名起伏不定起来，诸多繁杂情绪涌动不停，最终形成两个极端的对立面，仿佛一念是天堂，一念即地狱。

他的目光落在了暮雪身上，分明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情绪波动，便有些犹疑道：“武功秘籍，不管是师门传承还是历练所得，都是独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会影响到我们的大道成就，你可要想好。”

暮雪神色却是一松，轻笑道：“无妨。本就得自天地之间，既要用时，便拿出来用，这跟你的江湖规矩并不冲突。”

她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伸手从袖口摸出一捧困扎的竹签册子，尚未打开，竹林四周已经隐然多出几分苍茫的古意。

册子被岁月打磨的昏黄，三个古老铭文映入眼帘：武玄经。

------

开篇明义。

那是一行以霸道剑气一气呵成的词句。

仙人窃灵为己，吾辈武夫，当御灵登天。

吾穷尽一生不过三事，一统八荒，二压仙人，三镇外魔。见大地干涸万物枯尽，亦见群星璀璨银河浩瀚，生命行至尽头时，顿悟此经于星河中央，今以文字传于有缘人。

愿吾辈武夫习此经文后，拥赤子之心，上能斩仙人于云端，下可护侠义存人间，外亦能抵御域外邪魔，不再为祸大地。

武者，绝非杀伐之道，止戈也。

吾辈武夫，切记，切记。

------

“等等，”仅仅是个开篇，却给众人带来了无法言表的震撼，那御灵登天四字一出，更是要惊掉世人的眼珠，林凡本能打断了暮雪继续打开竹册，语气凝重道，“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暮雪笑着反问：“你在害怕什么？”

林凡心中惴惴，却是什么也说不上来，迷茫或怅然，他一时分不清楚，他感觉自己隐约抓到了某根线，线的一头是暮雪，而另一头，是无尽的未知。

未知是恐惧的，因为你根本无法想象它的强大。

于是，林凡几乎不假思索的，伸手将掌心覆在了暮雪手背上，叹口气，重声道：“如果非要打开，那么，福祸同当。”

暮雪对他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笑着回应：“福祸同当！”

许是被二人身上涌现出的莫名氛围所感染，站在二人身侧的司徒明月忽然跟着开口：“福祸同当！”伸出右手，神色果决，轻覆在二人手背之上。她还不忘狠狠踢了一脚张明春，斥喝道：“傻愣着赏景吗？还不快点！”

张明春虽贵为少城主，可对上司徒明月，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点儿反抗的神情都不敢流露出来。

柳随风见状，心中叹息，他有预感，这一刻众人所作出的决定，极有可能，会影响甚至改变，接下来几年、几十年，不，甚至百年千年的江湖走向，更大的可能-

他敢想，却从来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自天地从混沌中初开，天地之间存在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被先贤们总结成一句世代流传的谶语，人有人道，仙有仙途。

人间武夫，云端仙人，自古如此。

可是当他看到御灵登天四个大字，心中造成的震撼好比发生了一场席卷而过的海啸，却被压低的斗笠隐藏的很好。

他清楚了，这一刻，众人已经不是单单自救，而是在改变历史。

柳随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拉住满脸懵懂的张明春，不由分说，做出了跟司徒明月一样的动作。

暮雪低头微笑，她不会去干涉任何人的心中抉择，她也不能这样做。

林凡四人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在原地踟蹰不定的薛也身上，他的目光里，既有蠢蠢欲动的兴奋，也有惴惴不安的惶恐，而后者居多。

张明春终于缓过神来，无奈催促道：“薛兄，大家的性命都牵扯在一起，一起过来吧。”

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薛也颤颤巍巍，终于放上了自己的手。

六人六手相互重叠，六颗心脏砰砰共跳，不约而同的开口道：“福祸同当！”

竹签无风自动，顷刻打开了另一页。

------

竹林另一端，正自酣睡的霸王蝎陡然惊醒，轰然回头，高高支起最前方的两只蝎腿，刹那之间，六人踪迹毕现。

另外六只蝎腿同时张开，直奔众人的方向狂奔而来。

可是，本该四散逃命的六人，除了暮雪察觉到了异象，其余五人，却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几乎同时盘膝于地，对杀气腾腾的霸王蝎毫无察觉，竟是闭目冥想。

暮雪转身，独面汹汹而来的上古凶兽霸王蝎，毫不犹豫的咬破食指指尖，首次展现出一位仙门弟子该有的风范。

不多不少，七滴蕴含着她仙法的精血红芒，瞬间悬浮在林凡五人的头顶，七滴精血在独有仙法的加持下迎风暴涨，瞬间凝结出一道七星法阵，天地间灵气涌动，形成一座椭圆光罩，将五人护在了中心。

暮雪则御风直去护阵顶端，目光果决狠厉，须臾间脚踏七星，伸手一招，林凡的圆月弯刀，司徒明月的墨绿长剑，柳随风的怀中剑，薛也的风雨软剑，张明春的断水长刀，五把兵刃，分列身前。

霸王蝎迅即奔至七星阵前。

它先是微楞，兽瞳里隐现着恐惧，它十分熟悉暮雪身上的气机，那是只有杀力最大的白驼山剑宗门人，才能涌现出来的杀伐气息。

霸王蝎本能的想要后退，它并不知道暮雪身遭重创，兽类的天性提醒它，没有什么比活着更为重要。

岂知刚一动念，一道凌厉异常的闪电便从天而降，直劈的霸王蝎周身上下青烟袅袅。

霸王蝎嘶嘶哀鸣，却不敢对那道闪电生出半分怨怼之意，它只是恐惧暮雪展现出来的杀伐之意，而对这道突兀降落的闪电却是本能的畏惧。对它来说，这道闪电，就是世人眼中的天罚，是对违背上天旨意的生灵，做出的警告与惩戒。

好在这道闪电只是对它退却之意的警告，看着周身青烟升腾，实则本体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霸王蝎再不敢怠慢半分，抖擞精神，十数丈长短，蓝芒淬然的蝎尾先是朝天竖起，陡然方向倒转，飓风一般，遥刺傲立七星法阵上空的暮雪。

暮雪双瞳微缩，鼻息间一股令她几欲眩晕的热风扑面而至，她清楚，那是蝎尾根刺上的毒液发挥了作用。

若是全盛时期，一只拥有二重仙力的霸王蝎，对她而言，也不过一剑之事，如今形势反转，她只要一个不慎，就会命丧毒蝎之下。

空气之中掀起一道滚热的气浪，蝎尾所过之处，空气噼啪作响。

暮雪屏气凝神，屈指轻点，口念二字：“破军！”

身前五把兵刃之中，墨绿长剑、怀中剑、风雨软剑，同时如得敕令，三道剑意惊人的人间剑，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