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烟客发了狠，许多年没人能真正激怒他了，乌合会老大白一紫能把他逼到死境，却也不能真正激怒他。没人见过发了疯的南山鬼王，曾经见过的，要么死了，要么武功尽废，了此余生。

林凡冷眼一看，大事不妙，老东西要发疯，他二话没说，伸手拉住暮雪，低喝一声：“走！”暮雪心领神会，两人同时飞身掠起，仓促之下也没辨认方向，直奔树林更深处去了。

陆烟客一看，狞笑道：“还想跑？迟了吧。”

之所以鬼王之前加南山，只因鬼王只在南山中。这个世上，恐怕没人比他更熟悉这片山脉的走势了。而此处离那闻名天下的落妖山还有百里之遥，山与山之间往往一脉相承，对于坐落人间万年之久的山脉来说，这点距离算是近的。但他坚信，凭自己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决计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林凡将扶摇诀催生到了极致，带着暮雪，犹如两条鬼影倏忽而过，哪里树荫茂密就向哪里去，这里根本无路，尽是不知名的大树参天入云，阳光很早就被林荫遮住了光线，若不是四周偶有飞鸟惊起，四周密布的阴森之意，让人有种置身幽冥的诡异之感。

暮雪俏脸微白，好在并没有体力不支的迹象，林凡看着像拖着她在疾走，可他心里清楚，暮雪并没有影响自己行进的速度，她明明重伤未愈，可似乎比自己更要轻松，风一般的速度对她来说更像是闲庭信步。他忍不住暗自赞叹，修仙之人果真不是凡夫俗子能比，任你再高的轻功身法，在他们的术法神通面前，哪里值得一提？

人有人道，仙有仙途，古人诚不欺我。

这样想着，按照路程估算，一刻钟下来，两人大约就遁出了三十来里。前方隐约流水撞石的清越之声，林凡边跑边向后瞄去，莫名发现，那老魔头竟然没有追上来。

难道甩掉他了？

确认没看到敌人的身影后，他不由稍稍松懈了几分，一路狂奔数十里没有休息，再厉害的武人也扛不住，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清冽溪水，决定借宝地暂时休憩片刻，也稍稍辨别下方向，尽早能与大部队汇合。

暮雪也没说什么，也跟着停在了水流边。

溪水将林木分成了两端，怪石嶙峋密布中间，水流其上，向上蜿蜒曲折，不知最终通向何处，若不是刚刚经历了生死厮杀，近观此地此景，会让人顿觉心旷神怡，生出远离尘世喧嚣的出世之意。

暮雪低头看水，一眼清澈到底，可当明镜。她伸手拢了拢耳边的长发，有些愣愣出神。

林凡站在她的下方，极速的狂奔令他口干舌燥，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了清冽的水流堆里，如牛狂饮。

愣愣出神的暮雪猛然惊醒，她抬头仔细观察着地理走势，冷不丁说道：“有古怪。”

正盘膝于一块磨盘大小青石，运气调息的林凡闻言顿时警觉大起，立刻起身道:“哪里怪？”

暮雪指着面前清浅的水流，蹙眉道：“我略懂一些地理堪舆小术，这里的水道至少二三十米，按照水道的宽窄以及山脉的走势来判断，这里的水流，不该像现在如此之小。”

“什么意思？”林凡一头雾水。

暮雪犹豫着道：“起码，要比现在看到的，更大更急才对。”大是因为现有的水流远远没有覆盖住脚下的河床，急是因为，山石林立而筑就成的坑洼，有很多竟然没有被水流没过。

奇了怪哉，偏在此时，水道上方，一阵势不可挡的怪啸由远及近快若奔雷，林凡暗叫不好，几乎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已经意识到什么的暮雪，可发生的太快了，二人想要远离河道，哪里还来得及。

呼吸之间，远远盖过河道的湍急水流汹涌而到，几乎一个猛子扎下来，两人就消失在了混浊的浪花之中，不见了踪影。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陆烟客的身影飘落在河道旁的古树之间。老魔头盯着突兀显世的凶猛洪水，不明所以，心中的震撼更是无法言表，他抬头看天，但天色晴朗，是难得的好天气。

可这洪水从哪里来的？

正这样想着，一身冷汗生生给他吓了出来，下一刻更是恨不得自剜双目！视线之中，凶猛的河道上空蓦然云翻雾涌，激灵灵数道凄厉的闪电过后，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黑云都尽汇于此，紫色惊雷刹那响彻了云霄。

隐隐约约，一条遍生黑金麟片不知几粗几长的长须怪莽，自眼前的轰鸣河道里呼啸而过。

长蛇走江，成蛟成龙。

陆烟客来不及细看半分，更来不及产生更多的念头，耳聋之中便是轰鸣大作，如有钟声直撞天门，扑通一声，竟是直挺挺从古树上一头栽了下去，昏迷不醒。

一场突兀而至的滂沱大雨骤落人间。

……

在浊浪中疯狂打旋的林凡几近绝望，口不能鸣目不能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失去，只能任由浊浪裹挟，迅猛直下。

几乎片刻的功夫，他就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意识，如身前的滔天洪水，正迅猛消散，脑袋一歪，就此昏了过去。

空洞的意识之中，隐然而生一种释然的情绪，莫名的萦绕脑海，他想，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问君何处去，笑答黄泉中？

“别怕！”

正是这个时候，暮雪的声音第二次响彻他的心湖，带着某种温和的希望，“长蛇走江而已，还奈何不了仙门中人。”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他腕间的经脉缓缓注入，直达脑海中枢，已经模糊的意识逐渐趋于平稳，却未就此转醒。

“放松！”暮雪继续说道。

林凡目不能视，但内心被这股暖流围绕着，感觉很舒服，业已临近崩溃的神经，便逐渐舒展开来。

皎洁的清辉自暮雪身上不断释放出来，辉芒淡淡，最后将她和林凡一起笼罩在一个圆球当中，仿佛一块小天地，万水莫进。

她任由己身被洪水裹挟着疾速向前，却圆睁双目，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颗大如山丘的丑陋头颅。显然，这条长满黑金鳞片的怪蛇在此修行多年，一身煞气竟是生生压制住了愈发宽阔的湍急走道。

暮雪盯着它，它也注意到了她。它不由高高昂起巨大的头颅，对天狂啸，恐怖的啸声轻易就穿破了暮雪身前的清辉光罩，辉芒为之一暗，哇的一声，鲜血印满了她胸前的素衣。

淡淡的血腥味道传进了黑蛇的鼻中，它忍不住就要张开可吞山裹湖的大嘴，一口吞掉对它来说，无疑甚是大补的渺小人类。

面如纸金的暮雪很快稳住了心神，对迎头而至的大口视而不见，冷冷说道：“大蛇走河化蛟，历身七重紫雷天劫，可你若胆敢违背天道，擅自吞噬人类，就不怕直接引来，走海时才会降临的九重天劫吗？”

古语记载，长蛇走河化蛟，历身七重紫雷天劫，每重七道紫雷降身。一旦走河成功，头生犄角，是为蛟。化蛟成功之后，再度修行有成，便可走江入海，历经九重天劫，而后羽化成龙，超凡入圣。自此腾云驾雾，得大自由。

眼看怪蛇大嘴将至，暮雪却不避不闪，反而冷冷一笑：“你敢吗？”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巨响，怪蛇不由得仰头长嘶，第一道紫雷突兀显世，轰隆砸到了它数百米之长的庞大蛇躯之上。

怪蛇忍住疼痛，抖落半身猩红，它垂首看着眼前的人类女子，她身周的护罩光圈愈发的暗淡，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但这女子满脸的倔强，随时准备用尽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将身边的年轻人扔回岸边。

“你受伤太重，即使我不吃你们，等你灵力枯竭，照样会死。”黑金怪蛇口吐人言，它抬手望天，那里有紫色的漩涡悠然转动，孕育着下一道紫色天雷，“我们不妨做笔交易，”它闪烁着七彩的琉璃瞳孔，漠然说到，“你帮我度过此劫，助我化蛟成功，我保你二人性命无忧！”

暮雪的脸色更白了，但却不假思索的口吐真言，道声：“可！”

第二道紫色天雷落到了怪蛇的身上，它再度抖落半身猩红，眼中惊惧隐现。

然后猛然低首入河，张开猩红巨大的蛇口，一口将身前的两名人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将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