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虽然孤苦伶仃流亡山河之中，可听多了士子文人提笔写诗绣画的勾当，难免会一点，但是开口吟诗作赋那极考验自身功底，所以他就默背一些经典诗词，其中又以《洛神赋》为主。

学剑、锤心属于大雅，提笔写字、聊天观景属于小雅，尤其是顶着三千尺瀑布三个时辰，精疲力尽，提起筷子手都颤抖，现如今提笔写字这种细腻活儿也是另外一种修行。

三千大道，也讲心细，何况少年本身就心思细腻。

李当归拿着一千五百年青鸾神鸟青色软笔，李香莲捧着三千年墨鱼儿血液，笔蘸墨，婉转悠长写下那日大师姐所念小调《车遥遥》，写不出那种大气磅礴，清婉小调倒是极其符合现如今山清水秀意境。

李香莲坐在一旁，看着被琼楼割开一块锦袍上字体，好似发现了不得的大事，啧啧称奇道：“好字，小师弟这一手字完全可以俘获观音山数百女弟子芳心，当的第一笔手的美誉，了尘山传达消息，都是飞音传书，缺乏一种韵味。”

李当归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自己大师姐越来越不要脸了，把‘花言巧语’当作耳旁风，看着还剩下三分之二空白的锦袍，脑海中回忆着曹子建《洛神赋》，以前背井离乡，那会楚江大战只是序幕，也就被娘亲要求苦练字迹。

女子很难写出霸气，因此逐渐养成一种清婉，后来游历江南、荆襄，这种清婉就根深蒂固。

现在每天抱着剑苦练，没事进山斩杀一两只小妖精，手上也算是沾满血腥，现如今灵机一动提笔而作，腰叩琼楼，身背油纸伞，美人研墨张书，身处洞天福地之中，瞧着倒是颇具诗情画意，李当归差点就被这种花花绿绿迷失本心。

一气呵成，落笔停书，李当归潇洒走向火堆旁边，拿起一条鱼开吃，笑了笑，第一眼发现大师姐正端详着锦袍上的字，难道真有那么好？走近一看，好像在欣赏，难过江南文人士子们总喜欢这种字体，原来是姑娘们喜欢。

只不过她喜欢笔墨纸砚，李当归十分理解，是因为观音山规矩下弟子们随遇而安，不像人间修士那样心中只有大道，更像是怀念人间繁华的江湖侠客，之所以爱不释手，显然是看见提起剑修行的小师弟第一次书写笔墨文章新鲜感。

李当归拿着青鸾笔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不耐烦说了句‘别闹’，然后拿脚轻轻戳了戳这位数千年前大商名臣遗孤修行三千年四个境界，然后在观音山玉净宫问剑修大道，赏山河美景，活得像个隐世仙人的大师姐。

李香莲或许真的很喜欢锦绣文章，可是她的小师弟并不啊才高八斗的文人。李当归坐在一旁埋头啃鱼，偶尔听见师姐呢喃两句，李当归知道七七八八，大抵就是不错、挺好的中肯词语，少年盯着看了一会儿，她不是颜姑娘那种美人胚子，但是江南八美之中会有一席之地，尤其是性子凸显、气质加分很高，尤其是那双脚很诱人，李当归觉得那两个银项圈撞击的声音很好听，跟颜姑娘腰间两块玉佩碰撞一样，但是……师姐和颜姑娘相提并论，还差了那么一截。

几千年前大商民不聊生，哪怕现如今天下文人士子也以江南为首，李香莲待在观音山三千年，除了学剑就是背书，根本没有机会看这种世俗小玩意，便是那篇《洛神赋》，还以为是小师弟所著，因此爱不释手，只是忽然少年目光，忽然抬头，吓得李当归一个激灵，手中小半条鱼落到地上。

她嘻嘻一笑，“小师弟，你在看什么？做贼心虚吗？”

李当归干脆摇头，拿起琼楼准备继续修行。

踏出洞府看见骑剑伸出食指逗雀儿的花八九，跑回洞中拿出一条鱼，扬了扬，示意少女要不要？少女除非静珠洞天有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情，譬如手指应师伯出关，一般情况下十二个时辰起码七个时辰福地中徘徊，逗雀遛龙，骑剑打鸟。

花八九一边吃着烤鱼，还以为是少年特意准备的，对于这些俗物津津有味，一边抓住他的手，低头看着指尖墨水。

眉头一拧，李当归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胡诌道：“八九，下了这么久的雨，所以天气潮湿，我的那本《山河传记》脱墨了。”

李当归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一天吃喝玩闹逗鸟打龙的小丫头修为为什么那么高，真的睡着也能修行？

留下李香莲一个人欣赏《洛神赋》，李当归来到当归山顶，由于他第一个发现那洞穴，因此便把整座山命名为‘当归山’，山顶景色不同于山脚，有一览众山小之势，适合修行《春秋剑经》中那招传给大师姐的神通剑术，不过修为不足，也便经常来到山顶开拓视野，花八九讲吃饭喝水是在修行，观星赏月也是修行。

看了那么多天，除了发现这座福地还不错外，李当归就没能发现什么玄妙天机，可能是他自己太笨了。骑剑的花八九吃着鱼眯着眼睛看得有滋有味，理不清的李当归觉得无语，他或许真的很笨，看穿少年心思的花八九没心没肺拆台道没错，你就是有点笨。

李当归好奇道：“八九，你怎么修炼的？”

花八九歪着脑袋，一脸天经地义，“吃饭，喝水，睡觉。”

李当归鼓起勇气摸她脑袋，见她没反应，揉了揉，吃着烤鱼的花八九还是那样，丝毫不为之所动。

李当归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修行御剑之道？”

拜进浮游剑宫十多年，除了前三年被李春秋狠狠折磨一番后就没有修行的花八九，一拍着打掉头上捣乱的手，一脸认真道：“看书，我觉得御剑很帅气，然后就学会了。”

李当归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有吗？”

花八九摇了摇头，“没有了，那些剑法太简单了，不想学。”

李当归想着第二境修为，顿时有股浓厚挫败感，说道：“你要是剑修一门近身法术，能不能打败小谢师叔祖？”

花八九把穿鱼的树签子猛然丢到山下，摇头道：“打不过。”

李当归心中震惊，小谢师叔祖那么厉害？

拍了拍长袍起身的花八九想了想，说道：“没办法一招打败她，最起码要用两招。”

李当归呵呵一笑，不说话。

花八九不知怎的，忽然恼怒，“你觉得我在吹牛？”

李当归摇了摇头，连说三声哪敢。

花八九怒气不减，质问道：“你这么油腔滑调，是不是李香莲那闷婆娘教的？”

李当归嘴角抽搐。

花八九看着少年，眼珠儿又开始打转，李当归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少女一巴掌打来，可惜被手疾眼快的李当归稳稳抓住，她警告道：“下次你要是被我发现学坏了，我就跟那白袍女子说，你和李香莲抱在一起打架。”

李当归黑着一张脸，她已经骑剑而走。

李当归也下了山顶，回去山洞一趟，发现李香莲正埋着头书写着《洛神赋》，看样子喜欢笔墨文章胜过修炼，他就没去打扰，独自一个人来到瀑布，李当归准备继续修行，还没踏进瀑布便看见在天上盘旋的少女，李当归当场眼神示意她来一剑，很想把李香莲赶出静珠洞天的少女眉头一拧，抬臂点出一指，与手指师伯如出一辙。

瞬间一道金光斜着下来，划破精美水气，冲开声势浩荡的瀑布，落在水中，炸起百尺水柱。

左右转着手指，花八九俯视着李当归，满脸得意，好像是在说‘看吧，这种招式实在简单，你怎么就那么傻，学了那么多天都不会’。

李当归愣了一下，抬头教训道：“八九，不能太得意。”

只当是少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花八九哼哼一笑，坐在飞剑上，那副得意，高深莫测道：“你不懂。”

李当归觉得少女有趣，真像师姐说的保存着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天真烂漫，打趣道：“你不说我怎么懂。”

花八九唉声叹气，老气横秋的模样让李当归想起一个人，她年龄也不大，性子与花八九差不多，叫‘十二岁’，她一笑置之，不以为然道：“真正的懂不需要说。”

李当归满腹无语的无以复加，只想把剑上少女抓下来，脑袋切开看看装的是什么。

最后，少女飞走，丝毫不留念。

欣赏完《洛神赋》后恢复如初的大师姐李香莲在洞府中修行，然后自顾自埋头写字，指导李当归学剑，春去秋来，秋走冬又来，李当归每天便是在瀑布底下修行，企图在锤炼剑心到达一定境界后学习一点御剑法术再进剑冢，她倒是落得一个清闲，赤脉大师姐忘记师傅交代的事情，不去搭理少年修行，躲在洞中写字，兴趣大发背点诗词歌赋，李当归每次回来，饿了都是自己动手。

与此同时，闲暇时间李当归偶尔向花八九问一下颜姑娘近况，除了修行，还是修行，那个夏辛夷，闲情逸致与附近洞天福地弟子们讲道，活成了一个小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