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剑乡之下第一的剑修道统在红萸随手布置的屏障下变得寸步难行，李当归临近山顶就察觉到有一股威压袭来，抬起头望向剑宫轮廓，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金色屏障，往前踏那么一步，便有一种骨头被人硬生生捏碎的感觉，带着秋寒的凄冷剑意霸道凌厉，好似随时都要将人生生撕扯开，李当归按照那个观音座山主的方法运转天府中的灵气，只是奇经八脉到处游荡着剑意，那位开天眼的剑士随意丢下的禁制，还没真正踏上山顶就让李当归这个第一境的修士吃尽苦头。

二十步之外李当归就没有了力气，红萸站在台阶上，把少年每一幕都看在眼中，犹豫片刻，一步一步朝下走，在与李当归相遇的时候，少年已经精疲力尽，正坐到地上大口喘粗气，一只手撑着油纸伞，起先看见这个如同寒冬骤临的女子李当归还准备打招呼，后来实在是被折磨的没有力气只能作罢，他也不想因此而分神，自顾自的调息紊乱的气机。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恢复三分之一的李当归低头前行，往山下走的红萸在与李当归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改变了方向，跟着一少年步一步往山顶走，不到五十步，他就没有了力气，浑身湿透的李当归双腿开始打颤，还以为一路过来挺顺利，没想到即将登上山顶却遇到了这种事，短短的半个时辰就让他体验了一次这么多年加起来都不够的苦头，红萸虽然不看好李当归，但是也不会刻意打击他，语气不太善意的劝解道：“每年走到山顶经不住考验而返回的人占三分之一，他们虽然没有登上剑宫，可每个人都能一口气走出三百台阶，你这不到一百步就气喘乳牛，即便去了剑宫也没人要。”

李当归没有心情管这个高冷仙子言语到底是劝自己砥砺前行还是知难而退，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手触摸着青石板传来一阵凉意，眼前这人说不清楚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能在距离剑宫这么近的地方出现，最起码得是一位山主，不说其他的，走错一步，她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李当归与春秋甲子年间诸子百家的大贤们把酒话周公。

身穿长袍，怀抱剑匣的红萸坐在李当归旁边，少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平静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

哪怕李当归身心俱疲仍旧一脸无语，心想你看起来似乎还没我大？

李当归有气无力道：“西蜀，李当归。”

红萸貌似对谁都不感冒，轻轻嗯了一声，“还不错，要是没有登上剑宫，你会不会返回西蜀？”

李当归摇了摇头，虽说他很想回蜀中看一次，可现如今回去与五岁离开那年差别不大，反而会显得更加狼狈。

红萸站起身，望着剑匣说道：“我便是东胜神洲一等一的仙家豪阀朝家子弟，哪怕只是外门，可根骨仍旧鹤立鸡群，那年家父北上妖土斩杀准八境大妖剔除脊梁骨的炼制了十二把飞剑，准备留给我在拜进圣人门庭的时候当法器，只是我天生不喜欢道，于是就带着剑匣来到了尘山学艺。”

李当归的思维总与普通人有点差别，“一只妖精有十二根脊梁骨吗？”

红萸抬头看了少年一眼，第一次露出冷清以外的神色，微笑着思忖那些旧事，片刻之后，神色如常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当然是十二只大妖，要知道，十二只准八境大妖，显化真身加持天命神通，借着妖族与生俱来的体魄便能硬撼道家天君，在妖土至少也是一脉皇族的底蕴，但是就这么被我爹杀了，其实可以说是他一个人灭了一脉皇族也不为过。”

李当归倒吸一口凉气，那般光景像极了台上的说书先生，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的认真，“那你爹叫什么名字？”

红萸目光偏移，或是剑匣，或是皓月，他似乎发现了这少年为什么能引起花八九那黄毛丫头的注意，便是自己与他坐在一起也总感觉神阙穴中孕育本命飞剑的剑气被什么东西牵引，从而引导心态变化，皱着眉头，不过想到这家伙还是个第一境界的修为就释然，并没有回答李当归的问题，自顾自说道：“朝家家主可的阐教圣人亲传大弟子，当时还没有阐教这个说法，我们为了方便也就没有在意，朝家实际上只有嫡系并没有外门，只是后来立下规矩‘但凡与外族结为道侣的人都会被逐出朝家’，后代子孙不得以‘朝’为姓，也就是说只能跟随娘家姓，当年我爹也是跟随家主一起拜进阐教，两人根脚就是秤不离砣，均被圣人点为亲传弟子，余下还有十二门人，衣钵弟子，后来就出现了差别，你可以理解为两个人都一句话的释义不同，只不过朝家主因而参悟大道，短短七千年之内借着先天灵根开了三花，于是开始闭关苦修，春秋甲子年间剑气大战波及山河四洲，道家一家分三教，然后朝家主自立门派，我爹因为喜欢上教中一位三叶草化形小妖被逐出朝家，之后就是一些游历山河的琐事，最后就是北上妖土斩杀十二只准八境妖皇。”

李当归一脸苦笑，现如今可算理解了那句世俗皇朝两个春秋甲子年不出剑士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便是那些仙家豪阀的底蕴都足以媲美了尘山，那更别说三家道教了。

红萸平静道：“如果登不上山那就回去吧！”

李当归摇了摇头，“我一定要登上剑宫。”

红萸轻声问道：“那你准备拜进哪座山崖？”

李当归想了一下，笑道：“我还没想那么远，至少要等我拿到名额后再说。”

红萸不再说话。

眼前的少年还不明白修行意味着什么，没有道种的资质，如同阐教十二门人那样的根脚，还是圣人亲传弟子，即便如此也修行数万年之久，一个世俗皇朝可没有那么多资源培养一名剑士，了尘二十四峰也不会把资源顷注到一个弟子身上。

红萸记起一事，露出笑容，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叶青鸾了？”

李当归眨了眨眼睛，“姐姐莫非也是一位山主？”

如果这家伙能够坚持下去，那份毅力倒是足够破开禁制，那样迟早会再次碰面，所以她也就没学那些道人天机不可泄露，“别担心，，我是黑竹林浮沉洞天山主，了尘二十四峰中排名十七，不过我不会像叶青鸾那样，因为我看不上你，哪怕你的毅力让我佩服，也许你的天赋不错，可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

少女的话字字诛心。

李当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当面挤兑人的姑娘。

红萸看了一眼剑宫，抬起脚前行，边走边说道：“我叫红萸，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红于，不过是谐音字。”

若是李春秋见到这一幕也会吃惊，向来冷清的少女第一次与人说这么多话，若是仔细算一下，今天晚上说的话抵得上十年了。

李当归也站起身，山道就那么一条，他只能跟着，尽量少说话，以便保留体力登山，因为他已经听见有其他人上山的动静了。

两人就这么走了百十步，少年气喘如牛，声音粗壮。

红萸时不时会说两句算不上激励的话，“实在不行那就放弃吧。”

李当归听到这句话就像打了鸡血，咬着牙继续前行。

那份毅力，让少女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