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山坐落于大燕王庭北部疆域，百万里疆域要想轻而易举抵达山脚原本就太容易，何况不久之后便会独自一人砥砺前行，或许即将走出燕都地域的时候两人就会分别，一人西去参加那万仙大会，一人北上剑山，山河中的所有剑士道统被背剑山影响不小，哪怕是山崖也要坐南望北，寓意一目了然，从长安一路过来，沿途风景便是十多年来极为有意义的事情，在燕都大半个月，李当归如愿以偿的打开了天府，现如今也稳固下来，少年心里还是有些激动，因为那便意味着登上山的机会大了一分。

待到陋巷的事情彻底风平浪静之后，那位将军的死就像石沉大海，颜宝钗也说出了截教那万仙大会的时间便是今年季夏，李当归心里默默思忖剩下的光阴，发现还有不到一个半月，这些对于孑然一身的少年来说有些紧迫，不过在能一道法诀三千里的白袍女子眼中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离开燕都之前，李当归去听雨楼拜访了那个最得意的读书人，静楼内偶然听中年人说起当今天子去拜访了一个得意儒生，李当归下意识的就想起元芩，去到听雨楼之后，果不其然就是他，所以问了许多事情，关于了尘山和即将开始的万仙大会，那个读书人把知道的说了七七八八，最后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少年对于分别这种事情，心里感触不会那么明显，大抵因为十多年里见过江南湖上水烟，目睹荆襄九郡的富饶，沿途城镇的风土人情，现如今才发现，原来每次离开一个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的时候，并没有值得留念的东西，因此也便不会有什么感触。

走出燕都地域已经是七日之后，这个自蜀中出来的清白少年有那么一刻很希望拂尘山也是一座剑山，他又怕万仙大会上山河中第一的天才会回来，依照颜姑娘的性子必定要分个高低，可人家拜在圣人门庭之下，有些东西瞬间就高下立判，像颜姑娘那样的天才虽然不会出什么事，可那万仙大会也不是与人煮酒论道，不是绣花枕头，没有那些细腻言辞，他李当归也不是元芩口中那个护短的剑仙，能一剑重伤一位妖土老祖，能杀的佛陀转世，现如今他只开了天府，便是‘驭剑’都有些力不从心，不过他相信颜姑娘不会输，如果真的输了，李当归肯定会潜心修行，出山之后挨个拜访那些洞天福地，什么道家天君，儒家圣贤，别人能一剑斩杀，他李当归也可以。

李当归从来不会埋怨为什么走的是剑修大道，也不会去思忖那些个天才，就如黄袍道士所言山河中修为顶尖的人自山脚一步一个脚印登临山顶的人也有巴掌之数，动则几万年的修为，他现如今只有十五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与爹娘离开西蜀那会儿，少年心中的神仙修士是那种没有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当遇见颜宝钗后一切都变了，或许山河之中只有颜姑娘一个人例外。

心中有些话李当归没有说出口，他不想破坏这个气氛。

今日一别，或许数百年，数千年之后还能遇见，也许在少年走上背剑山之前，大家互不相见。

李当归沉默不语，当走过一座小村庄的时候，看见玩笑的孩童们，他有两个朋友。

两人看见了大燕境内的渭河，想起燕夏战场的事情，也就顺着渭河而走，相差六岁的两人好像心有默契，那位拂尘山的白袍女子并没有施展一道法诀飞过渭河，少年也没有尝试用《春秋》中的御剑之法当一次‘剑仙’，两人步伐很慢，似乎有意而为。

但凡稍微有一点空闲时间，李当归就会拿起油纸伞修行，一个背着油纸伞的剑士，还是一把秀气的油纸伞，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好笑，也不觉得耻辱。

而恰恰相反，少年乐在其中。

渡过渭河，那也就意味着真正出了大燕京畿，李当归在附近的小村庄寻了一家客栈，村庄地处交通要道，倒也繁华，李当归坐在房间内待了一宿，没有人知道少年心中在想什么。

次日，天地清明，这座村庄也就是最后的旅途，有些话到底要说出口，颜宝钗坐在那石像上，笑着说道：“距离了尘山还有一段路，若是不赶快一点的话极有可能错过今年的机会。”

哪怕李当归知道她有那‘神行无迹’的道法，还是问道：“那你呢？”

颜宝钗不想表现的那么小女儿姿态，笑得很开心，似乎与少年分别是她多年的梦想一样，“我可以掐法诀赶路，而且我还有法宝，不过并非那些符箓，以前我留着以防万一，所以便说没有赶路的宝贝。”

李当归点了点头，心中似酝酿着什么言语，并没有着急开口。

看着少年模样，颜宝钗轻轻笑了笑，问道：“我也用不着那件宝贝，干脆送给你，你早一点到了尘山脚，也好打听一些事情，以免登山的时候错过机缘。”

李当归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会了尘山脚肯定会有很多人，他这种修为拿出那些赶路法宝，那就是一只肥羊。

颜宝钗也不喜欢像读书人那样劝别人，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讲道理，实际上不管听不听，最后都会出手。

她看了李当归一眼，也不像往常一样火上浇油了，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像是和尚念经道：“你这性子去了尘山迟早要吃亏，那个地方我就不能帮你了，山河中那群剑士们桀骜不驯，大多都有着不俗的背景，若是能表现出来那便不要藏拙，剑士很少像人间修士那样勾心斗角，想着把那些个天才扼杀在摇篮中，他们只会把站在山巅的人当作目标………了尘山道统立的有些仓促，这么些年山上其实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整个山崖就靠着李春秋一个人顶梁，所以资源有限，要是有表现的机会一定要竭尽全力，不求别的，怎么也要拿一把好剑防身，剑士多多少少还是得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才行。”

“实在是太笨，那就去拂尘山，你随便问一个人都能知道在哪里，上了山之后说我的名字，便把油纸伞给他们看，那把油纸伞是山崖中一个长老的武器，内门，外门弟子都认得，不会把你拒之门外。”

李当归笑着点头，‘礼尚往来’的提醒道：“那你也要小心，我向元先生打听过了，万仙大会那个道种应该要去，而且曹子建也拜进圣人门庭，那家伙才高八斗，听起来只是个会写锦绣文章的绣花枕头，可也别小看他，还有那个夏辛夷。”

颜宝钗笑了笑，万仙大会的事情她了如指掌，却也还是安静的听少年絮絮叨叨。

李当归就像一下子打开了话匣，言语如同倒黄豆一般，“元芩先生说隋行之是山河第一人，那夏辛夷便是山河第二人，他们两人就像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怎么样都能把修为境界咬到一起，颜姑娘，听我的话，有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

颜宝钗扯了扯嘴角，她的字典中没有‘走’这个字。

李当归不以为然，他已经习惯自己的话被当作屁被放出去了，想了想，说道：“颜姑娘，你是我第二个朋友，在我心中的地位排名第二。”

颜宝钗笑容满面。

李当归好奇道：“你不想知道谁是第一吗？”

颜宝钗笑容浓郁，像极了那年江南无所不知的道士，“你娘呗！”

李当归笑容可掬，娘亲在心中的地位永远都是第一。

他犹豫片刻，蓦然说道：“颜姑娘，你不生气？”

她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气氛僵持许久，最后她轻启朱唇，并不是什么离别的话语。

李当归别过头，只听见一句道法言语。

“道法无常，神行无迹”。

回头的时候，那个白袍女子已经化作一道流光飞走。

李当归抬头遥望，那座山峰映入眼帘，耸入云海，触摸星辰，那里就是剑山，是山河之中第一的剑山，大燕皇朝最高的山峰。

背着油纸伞的少年，眼眸之中透着一股坚毅。

碧游宫，颜宝钗来了。

了尘山，李当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