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道长带我去见徐念！”卫超拱手对台阶上的夏绵涯说道。
“卫将军莫急，徐参军暂无大碍，请随我来。”夏绵涯躬身回礼，他料定此人便是徐参军口中的战先。
卫超心中虽然有些奇怪，眼前这位少年道长怎一下就认出了自己，即便已听思华说起过我，但眼下乃是第一次见面。只是心中着急去寻徐念，也未曾开口询问其他。
行不多久，二人来到徐念暂歇之处。卫超见徐念正侧身向里躺着，应是未曾听见推门声与脚步声，想来是睡着了。也好，且不去唤醒打扰。
“徐参军目前有些发热，并未出现咳嗽症状，因而不能判别是否已沾染恶疾。绵涯已熬制了清热汤药，让徐参军服下了。”夏绵涯简略说了一下徐念目前的情况。
“有劳道长了！”卫超抱拳表示感谢。
“绵涯并非道士，卫将军以姓名相称便可。”
“敢问尊姓？”初次见面，卫超心想总不能直接唤他绵涯吧，这名儿，说出口来怕是要拱起一身鸡皮疙瘩。
“夏。”夏绵涯答道。
“哦？乃是我朝帝王姓氏。”卫超似乎话中有话。
“卫将军多想了，绵涯身无一官半职，一介草民而已。”夏绵涯看出了卫超想问什么。
“夏绵涯，嗯，年岁尚小，颇通岐黄，且不顾自身安危，心系受难百姓，难得。不如到卫某军中暂且任医官一职，救死扶伤，保卫家国。”卫超这一点，倒是与大梁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相似，见到才俊，便开口招揽，一点都不知含蓄。
“卫将军谬赞，绵涯到此，一来是奉皇子之命，二来，是想见见此处里外安排并传出消息的徐参军，最后才是想尽我所能救治百姓。说出来已是惭愧，万万当不得卫将军如此之高的赞誉。”夏绵涯故意将理由首尾颠倒，目的很明确，与初见徐念时相同，皆是想瞧瞧眼前之人，对皇子殿下的态度。
虽然阿爷早有教诲，将来定要竭尽全力辅佐彦棠皇子，但在正式开始之前，多了解了解情况，总不是坏事。
可是眼前的卫将军，却没有开口说话，夏绵涯又不好催促，于是转身去替徐念掖掖被子。
回过身来一瞧，这卫将军，双眼不眨，原来是正在发愣，只是不知他在思索何事，竟这般入神。
“卫将军？”夏绵涯轻唤一声。
“哦，见笑。卫某方才听你说起奉皇子之命，而去岁在皇子府中，卫某有幸旁听了殿下与大梁皇子的谈话。因有些内容一时记不起来，才回想了片刻。”卫超倒也实在，说出了缘由。
“不打紧，卫将军请坐下说话，此处没有热茶，倒是有坛封了泥的酒，香气溢出，应是百姓自酿，不如饮上一些，祛祛春寒。”夏绵涯指了指屋内一角。
“百姓财物，不可妄动。敢问令尊现在何处啊？”卫超说道。
夏绵涯见卫超牢记军规，暗自点头，回答道：“阿爷已驾鹤远游多年了。”
“是卫某唐突了。”卫超表示歉意。
“无碍。只是将军为何问起阿爷？”夏绵涯有些不解。
“哦，卫某见你少年才俊，想来令尊也是人中龙凤，故而才有此一问。”卫超答道。
夏绵涯见卫超眼神闪烁，八成是在说谎。只是初次相见，当面戳破总是不好，只能干笑几声，算作回应。
“令尊可曾在富贵人家做过仆人？”卫超想起二位皇子正在寻人，还是没忍住，继续问夏绵涯。
夏绵涯闻言，暗自好笑，这卫将军，实在是不会说谎，且逗他一逗。
“人中龙凤，又怎会替他人做仆？”夏绵涯盯着卫超，只看他如何回答。
卫超支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能不停拨弄着左腕上的小弩，正是在天石县的时候，龚铁替他绑的那支。
“哈哈哈哈。”夏绵涯忍不住笑出声来，“冲阵杀敌的将军，为何要学满腹坏水的谋士骗人哪？卫将军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出来就好，无需遮遮掩掩。难不成还担心草民治将军的罪吗？”
“哈哈哈哈。”卫超闻言，自嘲一笑，“受教！是卫某出丑了，便不再问了。”卫超一抱拳，算是化解了先前的尴尬。
“卫将军，这弩可还趁手？”夏绵涯问道。
“小巧轻便，威力十足，若是能单手发射，当是刺杀利器！”卫超再次摸一摸腕弩，赞叹道。
“绵涯已有解决之法，只是眼下疫情紧急，不容分心，日后再绘详细图纸交于太守。”夏绵涯说道。
“这弩是由你设计？那图也是由你所绘？”卫超惊讶问道。
“正是绵涯。”
“天纵奇才啊！”卫超赞叹。
徐念迷糊中听闻有人交谈甚欢，于是翻过身来看看，这一看，却看到了卫超。
徐念猛地坐起身来，问道：“战先？你怎么到了此处？”
卫超闻言，快步走到床边，说道：“思华，听闻你病倒，我实在放心不下。现下感觉如何？”
“是哪个混蛋？腿脚太过利索了吧，舌头也是太长！待被我捉住，砍腿拔舌！”徐念咬牙切齿道。
毫不夸张的说，临水县目前已是人间炼狱，进来之后想要全身而退，却不是那么容易。
夏绵涯闻言，心中一惊，这徐参军，竟然如此凶残！先前不得已打着他的名号，让蒲郡来的守军砍杀了暴民，好在他未曾与我计较。
“你莫要激动，快躺下休息。”卫超自然知道徐念只是说说而已。
“休息？你们聊得哈哈大笑，却叫本参军如何休息？百姓正受病痛煎熬，你们却能笑得如此开怀，小心天打雷劈！”徐念说道。
吓！竟又被他下了诅咒！夏绵涯一刻不想多待，说道：“卫将军，徐参军，你二人在此叙旧，绵涯得去药铺照顾病患了。”说完行了一礼，走出屋子，带上了门。
“不是叫你待在天石县不要走动吗？此处恶疾源头，目前仍无药可解，唉……”徐念叹了口气。
“我童年无伴，七岁被恩师救回军中，便是你整日与我相伴，就连挨打也是一起。莫说是瘟疫，就算此处是刀山火海，我也定然要来！”卫超双目泛红。
“哟，哟，哟，战先不会要哭了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吧，就算真是染上了恶疾，那娃娃也有方法医治，死不了。”徐念说道。
“你刚刚不是说无药可解吗？而且来这里的路上，夏绵涯也说了暂无良药。”卫超问道。
“药到病除的方子，眼下确实没有，但娃娃说可用针灸，只需体魄强健些，或许能撑到病除。”
“体魄强健？可是你……”卫超担心道。
“唉，就告诉你吧。万一娃娃的法子无效，我撒手去了，就再不能亲口对你说了。”徐念话说一半，卖个关子。
屋内突然安静了。
“你倒是问啊！”徐念说道。
“我在等你说啊！”卫超回答。
“……”徐念无语。
“徐参军有何事相告？卫某洗耳恭听。”
“这才对嘛！”徐念点点头，“你可知道，你这名字是谁人所取？”
“恩师裴坚。”卫超答道。
“错啦，你的名字乃是本参军所赐！”
“莫要胡说。”卫超说道。
“野狗儿！”徐念突然说出卫超年幼时的名字。
卫超闻言一愣。
“可还记得少时，你我趴在草堆上……”徐念提醒道。
两个少年趴在干草堆上，双手托着下巴，双腿时不时地踢一下身下草垛。
“野狗儿，你学成了武艺最想做什么？”一个八九岁的少年问。
“保护娘亲！可是娘亲已经不在了……”回话的少年稍大一些。
“你怎一提娘亲便哭？昨日未射中箭靶，被裴骑将抽了鞭子也没见你哭啊。”
“我想娘亲！”
“我也想啊！你好歹还见过你的娘亲，我却从没见到过，我比你可怜！”
“那我学成了武艺，就保护你吧。”
“我可不需要你保护！你还是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吧，比如跟你一样，受欺负的人家。”
“那也要先保护好思华，有空再去顾及别人。”
“如果我被人打了，你会帮我打回去吗？”
“那还用问？我肯定冲在第一个！”
“那好，昨日我被裴坚揍了，你去替我打他！”
“什么？裴骑将是我恩师，我不能打他！”
“刚说过的话，你就反悔了，还说要保护我，冲第一个，都是骗人！”
“好！你看着！”
稍大一些的少年，从草堆上跳下，就地一滚，随后快跑起来，接着跃起身子，照着眼前包裹着甲胄的大屁股，就是一个飞踹。
被踹的屁股，转了过来，“小畜生，皮痒了吧？趴下！”
叫做野狗儿的少年，听话地趴在地上，任由恩师用刀鞘拍打着屁股。
草堆上的少年见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裴坚老儿住手！野狗儿乃是受我指使，莫要打他！”
“那你便滚过来挨揍！”
“好嘞！”
翌日，裴坚将野狗儿唤至跟前，说道：“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为此，你愿意冲在第一个。本将给你换个名字，便叫卫超，卫战先吧。”
“野狗儿从此叫作卫战先！”一旁的思华高兴地喊道。
卫超回过神来，“恩师怎会听你的？你们是……”
“裴坚是我阿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