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响把安全帽摘下，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刚擦完，又一轮新的汗珠子，冒了出来。这次却连擦都没有擦，直接把安全帽戴在头上。帽子里面的衬布是湿的，就连帽带都已湿透。

图纸看了一遍，放到桌子上面，又在施工计划表上，画了一直线，表示工期进度正常。随步出了办公室，向十余米外的工地走去。

搅拌机轰鸣的声音，并没有把呼喊他名字的声音所淹没，他顺着呼喊声看过去，见沈清伟向他走来。

杜响笑道：“沈书记，不用这么催吧，你再怎么催，我们也得一砖一瓦的，一罐水泥一罐水泥的浇筑啊，再说我也不会什么七十二变啊。”

沈清伟也笑道：“七十二变那是猴子，你真是那只猴子就好了，只用魔法一点，我们的工程就完工了。哈哈.......”

杜响说道：“这两天有点紧，但总体还没有拖期，只能晚上多加点儿班了，但长时间加班，工人会有情绪的啊。”

“怎么人手不够了？”

“对啊，杨彪他们三个人不是出事了吗，晚上没有值班的了，得安排人轮流值夜班啊，另外杨彪还能开个吊车，晚上也能帮点忙，可他没有操作证，就是担心出安全事故，但没办法，为了赶工期吗。”杜响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私自使用没有从业资格的人员，参与到施工当中，是违反劳动法的，这要是出点安全事故，你可就惨了。”

“我这也是存侥幸心理啊，现在想一想都后怕。”

“现在人员不好找吗？招工很困难吗？”

“不是很困难，是非常困难，现在咱们北方地区经济不是太好，工资还低，干几天停两天的，所以大部分工人都到南方去了。有操作证的特殊工种的，就更不好找了。”

“说的也是啊，那现在晚上谁值夜班啊？”

“管理人员轮流呢，但大多都是仓库保管，毕竟他是物资主管吗。”

沈清伟若有所思，问道：“劳务市场没有临时人员吗？”

杜响无奈地说道：“公司的人事也去过，但没有合适的，偶尔有几个，但因为工资问题，不想来。”

沈清伟说道：“那仓库保管太辛苦了，你可得多给加班奖金啊。”

杜响双手一摊，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人家也为难，他老婆病着呢，还得去医院护理，我们也得体谅工人啊。”

“要不然我在镇里看看有没有愿意来的？”

“那当然好了，如果能多加几个工人过来，整个工程肯定会按时完成的，你看，还有差不多两个月，主体肯定竣工，一个月的内部装修，十一之前，这几个项目我拍胸脯保证，然后在康复中心大楼前，临时搭设一个铁皮围栏，画上与水库风景相符的图案，保证不影响美观。”杜响说得很得意，也很自信。

“如果能提前保质保量，我会以沈灸名义发给你们奖金。”

“大气。”杜响竖起大拇指，说道：“那我先替公司谢谢了。”

“不是公司，是工人。”沈清伟纠正说道。

“对对，我口误，是工人，是工人。”

“这就是你们公司的货车？这也太老旧了吧，这样的货车也敢开出去？”沈清伟围着一辆老旧的货车问道。

“没办法，公司穷啊，先将就着用吧。”杜响很是不好意思。

“这也不安全啊，这货箱容易脱钩啊。”

“我早就跟老板说了，可实在是没多余的钱啊。”

“你们公司真够可以的，安全意识太差了，我很是担心啊。”

“嘿嘿，其实我就是个给老板打工的。”

“对了，那个保管叫什么名字？他爱人在哪家医院？我毕竟是医院的大夫，也想出点力，如果真能帮助得上，也让保管工人更安心工作不是？”

“佩服，真心佩服。难怪知道你的人，一提到你都对你赞叹不止。”杜响频频点头，赞叹着说道：“叫王大年，他老婆好像叫什么夏晶，在市二医院糖尿病科住院呢。”

“啊，王大年啊，我见过他，还跟他介绍过杨彪他们呢。”

........

“你听清楚了，仔细想，有谁提出过跟你合伙偷钢筋吗？”

“.......没有啊。”

“杨彪，你再仔细想，或是偶尔向跟开玩笑一样说的呢？”

“这个......沈书记，俺真想不起来。”

“那这个电话号码你知道是谁的吗？”他拿出一张纸，贴在钢化玻璃上。

“没有，这真没有，沈书记，没有显示名字的电话俺都不接。”

“那......有保险之类，或推销东西的电话呢？”

“这个有啊，哪个星期都有，就是出事那天晚上也有，一接通就不说话，还好几次呢，我都在电话里骂了，还打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沈清伟放下电话，看着钢化玻璃另一头的杨彪，被狱警带了出去不久，何三就被带了进来。

何三一看到沈清伟，立刻拿起电话，说道：“沈书记救我啊，这几天俺都急死了，俺们真是被冤枉的。”

沈清伟摆摆手，示意他冷静，对着电话听筒说道：“我知道，但你告诉我在出事前一周，或一个月内，有没有人跟你透露过想合伙偷钢筋的？”

何三想了想，说道：“没有啊。”

沈清伟说道：“你慢慢想，不要急，或者是开玩笑说着玩的呢？或者跟你有过节发生过矛盾的呢？”

何三听沈清伟这么一说，想了想，忽然大声说道：“有啊有啊，沈书记。”

沈清伟眼神一亮，握着电话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不禁向前探了探头，急切说道：“谁？”

.........

“你好，护士，请问夏静在哪个房间？”

“夏晶，夏......晶......没有这个人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不能吧，是糖尿病房啊。”

“是门诊还是住院处啊？”

“这个......好像是住院处吧。”

“先生，你连患者叫什么都不清楚，在哪儿住院也不清楚，让我们怎么找？你是患者什么人？”

“对不起护士，我是患者单位领导，他丈夫好像叫王大年。”

“我再找找，王大年.........这个，不是夏晶，是夏静。1208病房，先去看看吧，如果再不是，我们也没办法了。”

“麻烦你了，护士，谢谢。”沈清伟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问道：“护士，麻烦再问一下，现在患者病情怎么样了？”

“现在没有危险了，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下周就出院了。”

“这么说前段时间很危险了？这糖尿病不是重病吧。”

“糖尿病怎么就不是重病了？上次要不是抢救及时，患者早就不行了。”

“对不起，护士我不懂，给你添麻烦了。”

沈清伟来到1208房间门前，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前，通过玻璃窗看过去。这是个两张病床的房间，在靠窗位置，看见了王大年。病房里的灯光很亮，但显得王大年面目黑瘦，头发很乱，看样子已有长时间没有修剪。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但他的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与温暖。

王大年正给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削苹果，他削得很细心很仔细。他脸上也是憔悴的，但也是露出笑容的，这笑容是温暖的，和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同一种笑意与温暖，那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爱。

沈清伟的心情是沉重的，是叹息的。

沈清伟就这样在心里叹息着，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走到王大年的身前，把手里的果篮放到床头柜上。

王大年放下苹果，忙站起身，惊讶地问道：“沈书记？你怎么来了？”

沈清伟笑着说道：“听说嫂子病了，今天刚刚知道，过来看看，怎么样？”

“好多了，前段日子可吓坏我了，听大夫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毕竟也是大夫。”

“这位是.......”夏静将靠枕垫得高一些，问道。

“忘了介绍，这是沈书记，木城村的书记，也是大夫，医术很厉害的大夫。都能把绝症治好。”

“那沈书记是给我看病的吗？”夏静眼里忽然闪动着光辉。

王大年尴尬一笑，说道：“胡说，沈书记收费很贵的，至少百万上亿的。”

夏静眼里的光辉瞬间消失，露出黯然神色。

王大年也是满脸的无奈痛苦之色。

沈清伟笑道：“嫂子说对了，我就是来给嫂子看病的，不过得先看看病情怎么样了，适不适合我的治疗手法。”他停了一下，说道：“而且是免费的。”

“真的？”

“不是开玩笑吧，沈书记？”

“我能跟嫂子开这种玩笑吗，不过我可先说好，不是每个人的体质都能适应我的针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

.........

沈清伟躺在床上，是家里的床上。眼睛还是直直盯着屋顶。电话拿在手里，刚刚打过，还没放下。耳朵里还回响着于虹翔的声音：“你说谁？夏静？你问他干什么？你又整什么幺蛾子？.......靠，知道，她是夏魏的姐.....不是啊，是叔伯姐，亲叔伯姐.....废话，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叫夏晶了，后来改的，你问这干嘛......靠，跟我卖几毛关子......，我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他妈的刑警是白吃饭啊......”

灯还没有关，眼睛还没有合上。心里是沉重的，难过的，甚至是痛苦的。这种心情是这段期间以来没有过的，这也是与情感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

他不由的想起了柳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