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下一片寂静，天上的流云无言地朝远处飘去，沐寒凝没有说话，并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想说。

现在的时间好像过得很慢，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要慢，安济看着松针过了很久，觉得脖子有些酸了，所以只好收回目光。

“兰月是怎么想的？”他最后打破了沉默，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沐寒凝，有些难过地问道。

“她说自己愿意做这个交换。”沐寒凝的眼眸倒映着天空的流云，看起来就像潜藏着暗流的湖面，不知会在何时泛起涟漪。

“我不想她做这样的选择。”安济小声地说道，仿佛害怕惊动枝头的黄叶。

“她有自己的想法。”沐寒凝勉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收回目光看了对方一眼，好像在说兰月已经渐渐长大了，对这种事会有自己的判断。

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天，安济回到监察司之后，脑海中不断浮现韶华公主伤心欲绝的样子，待了一阵坐立难安，最后又来到大街上。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不觉来到城外，他想了想，还是朝枫林坡走去，也不知怎的，今天的脚力极好，过了没多久，便远远地看见一道身影，孤独地坐在山坡上，望着远处发呆。

他看着对方，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也许是早有预感，会在这里见到对方，可是他不太想见。

韶华公主茫然地望着远方，眼眸里没有一丝神采，不知在想什么，总之不是开心的事。

安济也没有开口，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待着，火红的枫叶不时飘落，留在枝头上的已经不多了，地面一片赤红，像被血染过似的。

“听说这里死过很多人，所以枫叶的颜色才会如此鲜艳，你说这是真的吗？”韶华公主的声音很低沉，这时候在安静的山坡上响起，透着一股伤感的意味。

安济愣了一下，对于这些事情他并不清楚，只能随口应和道：“也许吧。”

“据说有些人死了以后，可能会变成一棵树，你想变成什么树？”韶华公主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被山坡上的风一吹就散了。

安济看着不断掉落的树叶，稍作思索后，说道：“松树吧。”

韶华公主看了安济一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神色没有多少变化，“为什么？枫树难道不好吗？”

“我还是更喜欢松树，它能一直绿着。”安济看着地上的落叶，轻声解释道。

“那多无趣啊，哪有什么东西能一直存在下去。”韶华公主捡起脚边的一片落叶，声音变得几不可闻。

“希望能存在得久一些吧。”安济努力做出回应，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这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让人有些难以忍受，却又不得不忍受，肃杀的秋风好像化不开这里的沉重意味。

过了不知多久，安济发现几名禁卫来到山坡附近，但并没有上来。他想了一下，本打算跟对方道别，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悄然离开了，就如同来时那样。

安济踩着风鹤，在四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朵白云，还有一个年轻的僧人。

他在城门附近落了下来，缓缓地朝城里走去，对于身边的宝光并未理睬。

“你好像有心事。”宝光故作惊讶地说道，好像现在才看出来。

“你难道就找不到事来做吗？”安济看着对方悠闲的样子，摇了摇头。

“和尚能有什么事做。”宝光合十一礼，虔敬地说道。

安济如今没有一点心情，明知对方在逗他，但还是挤不出一丝表情。

宝光见对方没有多少反应，便肃然说道：“本寺的孤云禅，有非凡的效用，能让人脱离烦恼，进入安乐之境，你要不要试试？”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安济本想要拒绝，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万一有用呢！就算这是和尚才会做的事，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也愿意试一试。“说来听听。”

宝光找来竹竿和瓦片，然后就飘入半空跌坐下来，就像他第一次来到定安城时的那样，随风微微摆动，却没有掉下来。

安济看着宝光的模样，觉得对方就好象天边的流云，脱离了一切烦忧，应该是很不错的法子，而这时他耳边传来一段口诀，正是调理气息真力的法门。

他细细思量了一阵，觉得领悟得差不多了，便一跃而起来到竹竿顶端，试着坐在瓦片上。

他的竹竿要比宝光短了一大截，不过也在试了三次之后，才勉强坐在瓦片上，没有再次掉下去。

随着运起宝光传授的法诀，他的身体渐渐稳了下来，随着阵阵凉风拂过，心中生出淡淡的清静之意，不安和焦虑暂时退避了。

这孤云禅果然有些门道，他暗自想到。其厉害之处，并不在与人争头，而是与世无争，便可逍遥自在，可这适合他吗？

想到这里他从竹竿上掉了下来，而且没有打算再上去，对方的法子虽然不错，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不合时宜。

“多谢你的好意，我先走了，我们改天再见。”他看着竹竿顶端的宝光，平静地说道，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宝光闭着眼睛，并未作出任何动作，仿佛入定极深。

夕阳西下之际，安济踏进红杏阁，在老鸨暧昧的眼神中，指名要柳飘絮来唱曲儿。

今天的曲子听起来不是味儿，因为对面的人有些不同，尽管看上去和柳飘絮长得很相似，但对方少了那双活泼的眼眸。

这只是个跟柳飘絮长得像的人，那柳飘絮去哪里了呢，他想了想，最终并未开口询问，听完一曲之后，便离开了红杏阁。

在夜色中，安济努力静下心来吐纳，无论如何，明天总会到来，而他必须去面对这一切。

长夜在无声流逝，他觉得有些困了，但眯上眼睛没一会儿，又醒了过来。

不知道反复了几次之后，他发现天快亮了，便来到城外，乘着风鹤来到枫林坡，这里不出意外地站着几道身影。

韶华公主和沐寒凝并肩而立，迎着即将升起的朝阳，神色极为平静，身旁的兰月一身红衣，比此地的枫叶更加灿烂。

还有几名戴着斗笠的人，虽不知其身份，但肯定不简单。

谁也没有开口，他落下来之后，静静地望着天边，在心底跟即将出现的朝阳，道了一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