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民似乎一点都不想停下来，北阔也知道他还想说话，所以就这样静静坐下来，坐在桌子边上。毕竟谢天民憋了这么多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谢天民即将结婚的节骨眼上，让他唠叨唠叨，把心里的话唠叨完了，他应该也就心气顺了吧。

北阔也有意提起话题，道：“你对桑梓的内心还是挺了解。我从没发现他有什么断袖之癖好。咱们兄弟那么多年，经常是整天整天都住在一起，从没发现他有什么这方面的异常。”

谢天民道：“那所谓的断袖之癖不过是他自己的没有来由的担心罢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一些，也因为平时是我负责你们的生活，所以我能看到他很多细碎的小事和心里担忧。他的事情和你的事情，我留心的都比较多。

年少时，桑梓在并州老家的时候，有个小兄弟，就叫狗儿。据他自己说，狗儿对他极为依恋，从小到大都跟在桑梓的身边。桑梓对这位叫狗儿的小兄弟也是疼爱有加。有一次，据说他喝醉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将狗儿抱在怀里，心里还特别喜欢，据他自己说，还舍不得松开怀里的狗儿。那时候狗儿瘦小不爱言语，大约十来岁的样子，就喜欢默不吭声地待在他身边。待到桑梓清醒的时候他吓傻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娈童断袖之癖，吓得他思虑再三，决定离开了狗儿。据桑梓自己说，他习惯了狗儿每天都来找他，习惯了狗儿每天都温存地一声不响地在他身边陪着他。他躲起来不见狗儿的那些日子，没有狗儿来找他，他天天失魂落魄，难受得快要死了，饭也吃不下，人都消瘦了。家里人见他有些不正常，便想了个主意，将他送到五台山习武。他在走之前舍不得狗儿，怕狗儿没有他在身边会被人欺负，就把狗儿托付给了当时在并州丐帮分舵的风舵主。”

北阔道：“有这样的事情？我还真没听他说过这事。我只知道他有个好兄弟叫狗儿，你也知道的，他总是念念不忘，喝多了，就会想起狗儿来，每次想起来似乎就高兴不得了，喋喋不休，口齿不清地唠唠叨叨，不知道他都说的啥。”

当然了，每次喝酒，只要有一个人清醒，那肯定是谢天民。因为三人在外，无论什么时候，谢天民都会保持绝对的清醒。

谢天民道：“我慢慢就听清楚了，他说狗儿的那些事情。”谢天民叹息一声道，“人真的会当局者迷，桑梓是个精明的人，他从来都是目光如炬，可是他竟然没有看出来狗儿就是个女孩子。

你还记得那个下雪天吧，在临近扬州的时候，我们晚上在清河镇落脚。那真是个美好的地方，那天下着大雪，到处都白茫茫的，我们一路从京城行来，到了清河镇，风清气静，心里说不出的轻松。那天晚上，你和飞卿留在客栈，我和桑梓去镇上熟悉情况。小镇不大，我和桑梓分开走，我当时正高高兴兴地在小镇的北面走着，突然听到桑梓的叫喊声，我大吃一惊，飞掠到他面前不远处时，发现他和一个人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兴奋地狂呼乱叫。当时我真想上去踹他两脚。”

顿了一下，谢天民道：“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桑梓口中的狗儿，狗儿当时向我行了礼，我并不认识她，当然也不知道她就是红念儿。我一看，那个狗儿在男人中间，算是身量矮小的人，关键体型看上去臀围略粗，虽然衣着没有什么女孩的样子，但是根本就不像男人，稍加辨别一定能看出来。桑梓竟然还没有看出来狗儿是个女子。当时我因为不想打扰他们久别重逢，就转头离开了。”

北阔点头道：“人就是这样，许多年一直习惯的事情，是不会再怀疑，对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和事情是不会再重新审视的，就算重新审视也不会怀疑和推翻自己的惯有印象。”

谢天民真的太想说话了，也许是自己的即将成亲的事情刺激了他的神经，也许是当年北阔感情上的痛楚深深地刺痛了他，让他有了阴影。也或许是那么聪明的桑梓，在感情上像个瞎子一样，也深深地困扰了他，桑梓在感情上的压抑也让他觉得压抑吧。

总之，谢天民现在的表现就是持续不停地想说话，虽然他没喝多少酒，最多就是微醺而已。但是他的这些喋喋不休的话都是之前从来没有说过的。他接着又说道：“那天下着大雪，地上白茫茫的，天上的月亮若隐若现，所以四周看起来都很亮。虽然是个很冷的天气，可是对于我们三个经历过漠北苦寒的人来说，那种冷显得尤其温和和秀气。可是桑梓在那么清明的夜色里，那么明亮的夜晚，他竟然看不出来狗儿就是个女孩。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还依然把狗儿当成自己的小兄弟。

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桑梓和我说，狗儿告诉他，到了扬州不许他看上任何人家的女儿。桑梓那个傻子竟然高兴的很，告诉我说：你看，我的狗儿长大了，都知道护食了，连碰都不让我碰扬州的姑娘了……我本来想告诉他，我很断定狗儿就是个女孩，可是我看桑梓那么确定狗儿就是他的小兄弟，我竟然也怀疑我自己看错了。毕竟那个晚上，我们刚刚出了事，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我也不想说一些不确定的话，让桑梓分心。

总之我觉得桑梓他应该有自己长久的快乐的，如果他聪明一点，早点发现狗儿是个女孩子的话。

你也看到了，桑梓的快乐很快就在狗儿受伤中被冲没了，他对感情，我感觉他从来就没那么痛痛快快地快乐过。我们回到扬州丐帮分舵的时候，狗儿受了重伤，桑梓悲痛欲绝，他看到狗儿是个女孩，竟然是红念儿的时候，他的快乐没有悲痛多，他来不及快乐，他担心狗儿的伤势，他在害怕狗儿会死的痛苦中。”

桑梓叹息道：“你们两个对于感情，在我看来都是很缺憾的，都弄的像个人间的悲剧一样，那种悲剧持续的时间还那么久，真的是超过人的忍耐限度啊。我的感情和婚姻，我一定要像个正常人那样，高高兴兴地，明明白白地，我不想要那么多的痛苦和缺憾……”

北阔叹息了一声，想了想道：“没想到我和桑梓两个人感情上的事情会让你如此难过。其实现在想想那样也很好。那个时候，我们丐帮三骑，在整个西北纵横驰骋，保护丐帮在西北的整体安危，权衡整个武林在西北的势力，还要抵御从关外流窜过来寻衅的悍匪。如果我对飞卿的感情不是在沉寂之中，桑梓对红念儿的感情不在断袖之癖的压抑之中，很难想象我们三人能在西北苦撑那么久。”

谢天民也叹了口气，道：“对于丐帮三骑，对于丐帮，甚至对于师父来说，你和桑梓孤身一人，没有家室，没有牵挂也许是个好事。我也知道，师父是故意没有帮你们。可是对你和桑梓个人来说，这些压抑对你你们来说是痛苦的，你们两个的这种痛苦给了我莫大的震撼，简直颠覆了我对感情的期待。”

北阔趴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道：“你成亲的速度这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些，一见如故，三个月就成亲……”

谢天民道：“我在江湖多年，我知道我要什么，不是因为照顾小雅的感受，我甚至撑不到三个月……”

北阔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想要成家，想要一个像小雅这样让你心动，又可以居家的女孩子。我只希望小雅对成亲也能这样看，能和你有一样的心思……”他想说的是，小雅毕竟没有那么多的阅历，她会不会安心于谢天民的后院。谢天民显然不想等待，也不想给小雅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再说了，成亲的事情，不试试，谁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谢天民终于停了下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半晌，谢天民道：“师父最近有没有消息？”

北阔道：“一个月前师父托人带了封信回来，说是他在忙。还在吴王的西猎场。话语多有隐晦，只是嘱咐我等要将丐帮众人领到正路上，不可邪佞，不可枉法，不可与朝廷作对……”

谢天民道：“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北阔道：“师父曾经书信上说，不要挂念，说吴王府的御医非常高明，用药非常稀有珍贵，他多年的顽疾去年冬天竟然没有再犯。咦，我现在想起来，师父的每封信上似乎都要提到不要邪佞，不要枉法，不要与朝廷作对……”

谢天民叹息道：“师父一干人等，在吴王的西猎场，也应该是在为朝廷做事，朝廷此次召集搜罗那么多的武林人士在吴王的猎场，一定是要有所动作吧？师父自然是怕我们做出与朝廷作对的事情来，怕朝廷对付我们。”

北阔颔首道：“每次信里都要提到，不要与朝廷作对，莫不是最近江湖人士有与朝廷作对之人？”

谢天民道：“没有注意过，再说了贪赃枉法，打砸偷抢，聚啸山林之人不都是与朝廷作对之人？但是我们丐帮上百年基业，丐帮的人从来都是王法之下的良民。虽然中间经历了改朝换代，但我丐帮从来本分，做的都是是维护帮众，抵御外辱，从不曾犯上作乱过。此番虽然是乱世已过，但不得不提防有与朝廷作对的人惑乱丐帮。”

北阔道：“此事说的有道理。看来还是要向红帮主禀报此事，对丐帮帮众多有提醒，多有约束才对。”

谢天民道：“既然师父再三提起，师父的意思，也还是要请红帮主多提醒约束才对。”

北阔道：“说的对，前日有信传来，说不日红帮主要从京城回来，路过江城，到时候我一定要将师父的意思呈给红帮主，请长老们定夺一下怎么传令下去。”

谢天民道：“我想我应该在江城还要多待些日子，师兄看是不是能请桑梓也一起来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