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不归（完）
那轮耀眼的巨日里面，一只火色的凤凰在里面盘旋，高贵的它仰天长啸，最终从里面飞了出来，直奔地上的凤兮。
天地间在震动着，凤兮感觉双目留着热血，在火凤凰和她终于融为一体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在闭上双眼的那刻，她仿佛看见，那轮巨日里面，渐渐浮现出沉衍的身影，他负手站在桃花深处，就这样突然回眸。
他在对她温柔地笑着，亦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凤兮还在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它们和体内那只凤凰渐渐融合，凤凰在她体内越来越大，终于再也受不住，凤兮捂着心口，最终倒在了山巅之上……
此时灵樊之境一片地动山摇，苍狗冲着远方“汪汪”地叫着，却止不住紫色的天荨花在慢慢凋落。
常青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深邃的看着天边闪耀着金光的那一边，他知道，
这世间唯一的火凤凰，就快要归位了。
本来这里是没有天荨花的，大概是受了火凤的影响，在这里开了百年。
如今要归去，就算他再不舍，也阻止不了这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于是常青常老头，就这样望着泛着红光的那边，任由苍狗不断吠着，他第一次没有觉得吵。
……
卿月刚回到凤梧池，就看到不远处的天空，突然乍现了一片红光。紧接着，池里的凤尾鱼就开始不断跃出水面，看着它们一点点虚弱下去，那五颜六色的灵气最终汇聚成了一团，向着天边那处红光飞去，好像那才是原本的归宿。
卿月站在那里，并没有追过去，因为他总觉得，那边的某个人，好像终于要重生了。
……
天帝和帝后，两人站在九重天的大门口，紧张地看着泛着红光的那片天。
花孔雀也跟着紧张，心里不断默念着：“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啊……”
百花凝汐终日坐在院子里，今日看到她院里的某些花草，开始迅速地凋零。
她作为掌管世间百花的仙子，赶紧施了仙力护住它们，可是它们的灵气就跟在找寻回家方向的孩童一样，硬是冲破了她设下的屏障，往天边飞去。
吉多和梓觉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忽的就看见院子的好多花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临走时，不知是谁对他们笑了一下，说：“我们要回去了，再见……”
吉多一下就扔掉扫帚，跟着那团灵气冲到了外面，猛地就看见了那边泛着红光的天空，忽的就停下了脚步……
此时天界的上仙们看到这幅异象，心里同时响起一句——
火凤凰要归位了。
凤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记得最终沉衍好像在她眼前彻底消失了，他还在对她笑着。
感受着周围越来越火热，最终到达了极限，“砰”的一声，她周围的结界，瞬间像镜子般破碎了。
过往的画面瞬间暴露在她的周围。
她好像之前一直将自己禁锢在某个特别平静的地方，始终忘了还有这样血迹斑斑的过去。
在不断变换着的画面中，她的脚下就这样突然生出一条路来。
两边是火红的彼岸花，在路的尽头，一颗发着金光的内丹，似乎在引诱着她往那边走去。
路面很平坦，可每走一步，都是那样艰难。
她看到她从那悬崖边上掉落时，山崖的风还呼啸着从耳畔刮过时，她的周身瞬间散发出了万道耀眼的金光。
一只火色的凤凰从她的体内钻出，她悬在空中，凤凰问她，你可愿意接纳我，让我从此成为你的一部分？
那时她满脑子都是沉衍再边关，吹着冷风穿着单薄军衣的样子，所以想都没想，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凤凰鸣叫了一声，在金光中，瞬间和她融为一体。
自此，三界火凤，重新归位。
她就是凤凰，凤凰就是她。
她也是生来就被上天选中的人，只不过先早沉衍一步，步入了九重天，成了凤凰上仙。
区区人间数十载，她没过多久就等到了沉衍归位。
那时凤凰一族与孔雀一族十分交好，她原先是被天意许定给的花孔雀，也就是花无良。
可是终于等到沉衍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决然地解除了那段天定的姻缘，最终求得了沉衍身侧的一个名分。
沉衍好像没有认出她来，始终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不管不顾。
凤兮倒也没介意，拿出和在人间一样的热情，她就不信有朝一日，沉衍会认不出来。
再走一步，她看到了是大婚当日，他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就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石阶上，撑着腮，吹了一晚的凉风……
接下去，是她和花孔雀一起兴高采烈开办“结缘阁”的日子，欢欢喜喜、热热闹闹，每天来的客人，都络绎不绝……
然后画风一转，又看到了他带着那个姑娘回来，在她面前小心地将她护在身后……
他向她求取凰魄；他将她的凰魄亲自取出，毫不留恋的拿去救了另一个人；她还看到，她穿着一身大红衣袍，果断地跳入轮回……
曾经的那些画面，不断地在眼前闪现，最终还那颗金光闪闪的珠子，胜过了以前的回忆。
凤兮总觉得，路的那边，有沉衍的存在。
于是心下一狠，闭着眼睛逼着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些东西，最终终于摸索到了那颗本该属于她的珠子。
她看着眼前闪着金光的珠子，深吸了一口气，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凤兮伸手去拿，就在指尖碰到它的那一刻，微弱的金光突然迸散了出来！
千万道金光中，逐渐浮现出了沉衍的容颜。
那一刻他就像是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久违的泪意，瞬间染上了心头。
她虽明白，这虽然只是沉衍的幻影，但凤兮就固执地觉得，此刻他是存在的。
那片金光里，他眉眼笑得温柔。
“你到底还是来了呀。”
轻柔的一句话，让凤兮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走遍了天涯海角，最终在自己的内心，找到了他。
原来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凤兮无声地流着泪，听着沉衍说着，她不忍打断这最后的告别，只想好好将他的眉眼，刻进自己的心里。
“别在找他了。”
这句话她这一路上听了不下千遍，可是当沉衍亲口说出来时，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回去吧，别再找我了。”时间的最后，他还在温柔地笑着，“我再不能陪你了，以后的路，你要好好走下去。”
在说完这句话后，沉衍在金光中渐渐变得透明，就像是蒲公英一样，风一吹，马上就散了。
凤兮边哭边笑，答应着：“好，好……”
她的凰魄散落在世间各处，让许多生灵有了灵气，本就没有那么好凝聚，沉衍却是硬生生散了自己毕生的神力，终于从各地带回了她破碎的凰魄，而自己，再也不会存在。
凤兮还在哭着，沉衍消散后，金珠缓缓没入她的心口，与此同时，手腕上的镯子慢慢破碎，最终落了一地的粉末。
世间鸳鸯镯碎了，上古战神，自此陨落。
她终是莞尔一笑，就像陷入这片虚空之前，沉衍对她笑着，她也就那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安静地对他笑着。
……
天边的红光渐渐淡了下去，凡间的人都以为不过是虚惊一场，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天帝心里始终悬着的那块石头，最终还是沉稳落地，他大手一挥，对着身后众多神仙，大声下着命令，
“众人听令！准备恭迎我天界火凤上仙归位！”
“是！”
众同齐声，响亮地答道，颇有阵势。
帝后看着那片天空，感慨着，总算是要回来了……
凤兮再次睁眼，面前还是那座微微吹着风的山头，那轮巨日已经跃到了正空中。
此时的凤兮和之前那个一身颓丧的样子完全不同。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山风轻轻拉着她的衣角，仔细看去，不同于之前的黑瞳，此时是火一般的颜色。
她定定地看着前方，迈着稳当的步子，谁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总归不是之前走的那个方向。
她最后没有回九重天，而是是回了归兮山。
一切从归兮山开始，便就从归兮山结束吧。
她如今恢复了不同寻常的仙力，可是并没有气势汹汹地铩回归兮山。
她任由凡间那些贪婪的人继续住在那里，只是她霸踞着山头，谁也不敢上去。
就从那个冬日开始，凤兮日日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画着浓烈的妆，像是待嫁的新妇，等着如意郎君的归来。
上天最终还是对她有了怜悯，自那以后，归兮山终日大雪纷飞，本来一座朝气蓬勃、到处充满欢声笑语的山，最终被银白的大雪，层层覆着。
长年累月，人们受不了这寒冬，最终走的一个不剩。
归兮山，最终成了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少个岁月，山头的雪一如既往地下着。
一身大红色的凤兮，拎着一个酒壶，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面走着。
大雪早就淹没了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茫然地走着，走一步便算一步。
走的累了，她就靠在一块石头旁，喝两口酒水，双颊不知道是被酒醉红的，还是被寒冬冻红的。
最终她沉沉睡去，在梦里，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陌上无双的公子……
一行温热的清泪，就这样顺着她的脸庞脸庞，滴落在了厚厚的雪地里，瞬间被融化。
她终于又成了这世间唯一的火凤，妖之渡劫，成之，飞升归位；败之，颓然一生。
沉衍以自己的毕生，成就了众人瞩目的凤归。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她终是回了归兮山，可没有了他，那里都不是家。
在那大雪纷飞山头，凤兮身着火红的嫁衣，靠在石块旁，闭眼憩着，任由眼角的泪如断线的玉石，一滴滴融进雪里，在那一片的苍茫中，那一抹红色，显得那么刺眼。
她手中的酒壶，在雪中摇摇晃晃，摇摇欲坠……
皑皑白雪中，哪里都是——
不归。
……
百年后
我磕着瓜子，在这茶馆里蹲了几天，最终终于听完了说书人讲完了这整个故事。
待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出茶馆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些想要探寻这故事的真假。
屹立在面前的那座白雪皑皑的山头是真的，可是至于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凤兮的神仙，谁也说不清楚。
我爱你时，你不明白；你爱我时，我不清楚。
于是就这样一次次擦肩而过，爱在不同的时空却不懂得珍惜，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也罢，我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去寻找下一个人令人动容的故事。
没错，我就是那个游荡世间，寻找故事的那个人。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