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进入了正阳殿后，王余海也已然到了山下。

　　四下张望没有发现秦江的身影，便打算在山脚边的馄饨铺子里等候一会儿。

　　不消半刻钟的功夫，但见一人从远处缓缓走来，手中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那人正是秦江，当他越走越近时王余海连忙靠了过去。见到他之后说道：“大师兄，你总算是回来了。”

　　秦江见到王余海居然在山下等着自己，还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不禁有些开心，然后问道：“余海，你怎么下来了？今日不是杜天明他们回来要接待他们么？”

　　“大师兄，你早上刚刚下山，那杜天明一行人便上山了，想来是你们之间错过了。”王余海沉声道：“我来就是想提醒你这杜天明几日可就在广场之上站着呢，你现在上去必然会与他们起冲突。”

　　秦江听到王余海这话更是一乐，说道：“余海啊，你看我秦江像是胆小怕事之人么？他杜天明人再多我又有何惧。”

　　王余海自然知晓秦江胆大，不然也坐不上大师兄的位置。不过正是因为秦江的胆子太大了，和杜天明这样的人偏偏成了对手，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只听王余海一脸正色地说道：“大师兄，正如你所说，你们二人都不是怕事之人，若是碰上了且不论门规如何，你们二人不是两败俱伤也是非死即残。”

　　“师弟，你也太高估他杜天明了吧，”秦江嗤笑一声道：“不就是一个明月境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余海原来还以为秦江要说的是什么不着调的豪言壮语，但是他说的却是一句十分不屑的‘不就是明月境’。当即他有些愣住了，试探着问道：“大师兄，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你的对手？莫非你已经...”

　　王余海说到这儿不敢再想下去了，秦江的话让他感觉他的实力已经深不可测了，甚至可能达到了那顶尖的一境。

　　“师弟你想多了，我如今的境界也不过在扶云和明月之间罢了。”秦江故作神秘地一笑，不肯说出自己的虚实。

　　王余海更加困惑了，说道：“大师兄，他杜天明已然是明月二品境之人。说句不好听的，以你现在的实力怎么斗得过他。”

　　秦江知道王余海已经把话说得很委婉了，也知晓他话中的意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没事的余海，你要相信师兄！”

　　王余海似乎也被他自信的笑容所感染到了，于是说道：“大师兄，不管你们俩之间谁的胜算更大，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听闻此话的秦江更是用力地搂住了王余海那也很宽厚的肩膀，道：“师兄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支持。”

　　这一刻，王余海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在秦江后面时，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小师弟，整天惹祸后躲在秦江的庇护之下。后来是秦江告诉他，要自己学着慢慢长大，他也才慢慢地知道什么叫江湖中能靠的只有自己。

　　靖康元年，秦江把画卷带回山庄，他也是门派中能独当一面的一员大将了。哪怕后来秦江离开了山庄，他会时常想念着他，更会牢牢地记着秦江的话语，对他的为人处世形成了很大的影响，这也使得他能成为一个公私分明的好长老。

　　所以在秦江说出自己的境界尚不如杜天明时，王余海依旧是毫不动摇地支持着自己这个似乎何时都有自信的大师兄。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王余海认不清现实，他还是希望秦江能暂时回避一下。他思考了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忽然他说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无惧于与杜天明交手，但是你总得想想林师妹和时儿吧，你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毫无顾忌的大师兄了。”

　　王余海这番话让秦江猛然一惊，深深地思考着他的话。

　　王余海见自己这番话似乎起了效果，于是趁胜追击道：“大师兄，过去的你没有什么牵挂，所以才有些‘肆无忌惮’，后来你有了林师妹就稍微收敛了一些。可如今你又有了孩子，林师妹倒还好说，毕竟也是习武之人，内力不浅。可是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时儿该怎么办，你能担保杜天明不对他下手？”

　　又是一番话吐出，秦江感觉自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倏地明白了不少。是啊，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这尚且还没有自保能力的秦时该怎么办。虽说江湖上讲祸不及妻儿，但那只是名门正派之中的决斗，放在自己的师门，秦江断然不信这种鬼话。

　　而今自己成为了一个父亲，那便该有父亲的担当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快意恩仇了。

　　或许林小婉说得对，自己依然轻狂，但已不再年少了。

　　秦江的脑子里想了很多，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幡然醒悟道：“余海，你说的有道理，我是不应该只管自己快活了。我答应你，若非是他杜天明来挑事，我绝不会去主动寻衅。”

　　王余海一见自己的劝说总算是起了效果了，也有些轻松地说道：“大师兄，这杜天明现在已经在正阳殿之中了，我们上去吧。”

　　秦江听闻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见那太阳的位置已经偏过正中，心中暗道：“未时了么。”

　　而后他一颔首，便随着王余海回庄去了。

　　路上，王余海注意到秦江手里的那一大串药包，笑着问道：“大师兄，听林师妹说你下山买药去了。这师门中的药材还不够你用的么？”

　　秦江听闻之后无奈地说道：“我这么多年没有回庄，眼下一回来就要拿师门的药材，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中人耻笑，说我秦江忘恩负义为了利益才想起回到师门？”

　　“师兄这么说也是啊，”王余海一笑，然后道：“不知师兄打算拿这些药材做什么？”

　　“自然是给时儿药浴，”秦江看了看手中颇多的药材，不禁感慨了一声：“牛叔真是个好人啊，我想着时儿如今经脉虚弱，也没有什么功法能助他稳固经脉的，便想到了药浴之法。”

　　“原来是这样啊。”听到秦江的方法后王余海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方法确实不错，对于如今的时儿来讲可能还会有奇效。不过师兄，你方才提到了牛叔？莫非就是在与牛叔叙旧才耽搁了这么多功夫？”

　　正元药铺也就是如今的临安老药铺的牛叔他自然是知晓的，从前他与秦江替师门采买一些药材首选必然是牛叔那儿，一来二去也知道了牛叔的为人，只有三个字便是“没话说”。

　　广受街坊邻里口碑的牛叔与多年未见的大师兄叙旧忘了时间，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余海啊，你只猜对了一半。”秦江苦笑一声道。放在刚才他想起在药铺中的事必然会为牛叔受的欺辱而火冒三丈。不过现在他教训过了那牛彪之后心中舒气了不少，于是便把上午他所经历的事情说了出来。

　　但见听着秦江的叙述，王余海脸上的表情由感慨世态炎凉变为对牛彪所为的火冒三丈，后来又听说此子竟要砍杀秦江更是由震惊变为了怒不可遏。

　　“小畜牲，平日里欺辱牛叔，今日连大师兄你都敢砍，这还得了。不要他的命我也得卸下他的两条手臂来！”只见王余海脸上的表情已经异常愤怒。当即便要下山去把那家伙的四肢给剁下来喂狗。

　　秦江见状赶忙拦住他说道：“师弟，虽然他对我确实起过杀心，但是毕竟没有得逞，我也已经教训过他了。”

　　“大师兄，他都要杀了你，你为什么不杀了他？”王余海有些疑惑地问道。对于他们来说，手上早就已经沾满了鲜血，即便是再多些鲜血又有何妨？

　　“余海啊，你方才还劝我要想着时儿，怎么到了这儿就自己犯迷糊了呢？”秦江无奈地说道：“那牛彪我看得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毕竟是牛叔的儿子，我更看得出来牛叔对他的感情很深厚，若是将他杀了那谁来给牛叔养老送终？”

　　王余海听完秦江的话才知道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方才的当局者还是秦江他便迷糊了，眼下轮到了自己竟然也犯了迷糊，差点儿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将那牛彪砍杀了。

　　只听他说到：“大师兄，我确实是头脑一热。但是此人秉性如此之坏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眼下你走了之后保不齐他又会欺辱牛叔。”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都是想过的，所以我和他说明了身份，暗示他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秦江说出了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况且牛叔说他小时候还乖巧懂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性情大变，成了这副嚣张跋扈、蛮横无理的样子。不过我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

　　只听王余海面带笑容连声道：“大师兄果然有一套啊，师弟佩服至极。”

　　秦江不知这王余海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贬损自己，于是顺着说道：“余海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师兄说的是，不过我还是不放心牛叔，等过几天午时吃饭我再去瞧瞧。”王余海说道。他知道吃饭时最能看出这个做儿子的到底有没有尊敬那对他不生而养的父亲。

　　“好。”秦江听闻王余海的话后点了点头同意道。他本想着这段日子忙完秦时的事情之后，回村子时路过临安城顺便进去看看牛叔，不过那样一来恐怕时间太长，连牛叔有没有受委屈都不清楚。眼下王余海能帮自己去看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说话中两人早已到了山庄，方才还有几位穿着青袍的人站在面前的广场上，此刻却是空无一人。又见那正阳殿的大门紧闭，王余海便知晓了那一众人等想来一定是进到了里面。

　　于是二人便从石阶上走了上来，也不去管大殿里会发生什么事，径直回到了秦江所在的苍梧院中。

　　就这样杜天明一行人不仅错过了秦江的下山，还错过了他的上山。不过相比于此事，杜天明更看重的是如今在大殿里掌门的接见。

　　而在秦江还在山下与王余海交谈时，大殿里的气氛已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