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溪臣确实没有让墨枫失望，因为墨溪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踪迹。

墨溪来到客厢甲字三号，房间内的桌椅板凳已经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被褥也早已叠的整整齐齐。整个厢房看上去就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但墨溪知道父亲并没有说谎，因为她能闻到这里的空气中还存留着李溪臣的味道：“你既然不敢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你出现的那一天。”

说完，墨溪便坐到了床沿。

“门主，这里这么阴暗潮湿，哪里能住人啊。我们还是回去吧。”绿衣将墨溪的裙摆托在手中，极力的劝说道。

墨溪却摇了摇头：“橙子哥哥能住，为什么我就不能住了。”

“这里被褥那么薄，又缺吃少喝的，还是先回去吧。”绿衣无比心疼这个待自己如妹妹的主人，“大不了派个人在这里盯着，等到李溪臣回来的时候，再来找他也不迟啊。”

“不行。”墨溪很坚决的拒绝道，“祖庭的弟子哪一个不是父亲的心腹，让他们帮我盯着，就永远不会有下文了。”

绿衣见墨溪决心已定，便只好无奈的叹气道：“唉，真是怕了你了，既然如此，那我回去整理些吃用的东西吧。我看此处压根就不可能有和你胃口的东西。”

但是这个合理的建议还是遭到了墨溪的拒绝：“我不换衣服，我要让橙子哥哥看见我最美的样子。我也不迟饭，除非他肯回来见我。”

“什么？”绿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溪臣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为他付出？”

“你不会懂得。”墨溪并不想解释，况且她也知道解释毫无作用。

绿衣无奈的看着墨溪，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眼前这个死心眼的女孩了：“那他要是十天都不出来，难道你就把自己饿死？”

“如果他知道我用这种决心在等他，我坚信他不会躲着我的。”墨溪对她的橙子哥哥充满了信心，“他不是不喜欢我了，他只是被我爹骗了而已。”

绿衣原本对墨溪喜欢李溪臣的事并无态度，后来见墨溪为了李溪臣竟然甘愿修道，且又因此被掌教禁足，感性的天平才慢慢倾斜到让墨溪离开李溪臣的那一端，但此刻见墨溪这般百折不挠，心知一味的相劝已经没用，只能打起了感情牌：“门主，我们名义上虽是主仆。但在绿衣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说句实话，绿衣心里并不是讨厌李溪臣，只是讨厌修道者。李溪臣那么醉心修道，你又是那么固执的一个人，我真怕……”

绿衣虽然没有说完，但墨溪也知道绿衣害怕的不过是自己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母亲：“据我对母亲的了解，若是她没有修道，或许可以逃过一死，但对她本身而言，却并不一定就能快乐。其实人这一辈，长短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绿衣头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生命难道还有比长短更重要的事情吗？虽然不认同，可是绿衣并不打算去辩驳，因为她觉得要是不帮这个脾气比牛还倔的姐姐完成心愿的话，她真的有可能会直接饿死自己：“真实怕了你了。说吧，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我肯定尽力去做……”

“真哒？”墨溪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因为她终于找到了站在一个共同战线上的帮手，“你可不准反悔哦。”

绿衣心疼的拉起墨溪的手说到：“我有什么可反悔的，我倒希望你能反悔哩！”

“虽死不悔。”墨溪坚定的道。

绿意听到这个字眼，连忙阻止道：“呸呸呸！不能说这个字眼！”

“好~我不说啦。”墨溪握住绿衣的手，将她拉至眼前，撒娇的道，“你去帮我找到我爷爷，然后告诉他我现在的想法和做法，就好啦。”

“就这样？”绿衣很怀疑那个不修边幅又游手好闲的墨燃能够起到作用，“要么还是找些弟子，把整个祖庭翻一遍吧。”

墨溪一听这个提议马上摇了摇头：“橙子哥哥在祖庭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和我爷爷在一起。况且橙子哥哥为了躲我，肯定让爷爷帮他藏在祖庭的核心地区了，那种地方寻常弟子是不能进入的，所以找了也是白找。”

绿衣一听，点了点头，便转身想离开，却又好像觉得不太安心，三步一回头的道：“真的不需要给你弄点吃的吗？至少水总得弄一杯在这吧……”

墨溪站起来，将绿衣推出门外：“赶紧去啦，早点帮我找到爷爷，比吃什么都有效果。记住啊，告诉我爷爷，就说我就在这里饿着肚子等，直到橙子哥哥来见我！”

“知道了……”绿衣被推出门外，只好摇了摇头走出院门，然后对守楼的女仆道，“不准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间厢房，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再有，每隔半刻就要在窗外观察一下，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如有异样，即刻派人直禀掌教！”

仆人虽然无缘认识掌教之女，巽门之主，但她也深知能在祖庭留宿做客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再加上刚才这个女孩气质超绝，身着华贵，就连婢女都是世间少有的佳人，就不敢轻视了，听得墨溪的吩咐，连忙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

不出墨溪的意料，李溪臣果然与墨燃呆在一起。

但他并没有躲，而是被墨燃抬到了祖庭的医墨堂。顾名思义，这里是救治墨家弟子治疗伤病的地方。

把了脉，切了病情，灌了四五种汤药，此时的李溪臣的烧总算是退了下来，只是浑身上下涂满了药膏，打满了绷带让人不禁触目惊心

“你说说你，这是搞什么东西啊？炼体虽然苦，也不能不要命啊！”墨燃立在病床边，数落着这个刚恢复了一点精神的病号，“弄成这个样子，还不得躺个三四天啊？好不容易把握到一丝天地之力的脉搏，到时候全给忘了，又得重新来！你小子，老是给自己加戏！”

看着明知道悟道艰难，还要拼命给自己增加难度的李溪臣，墨燃简直无语了。

“墨老……”李溪臣声音沙哑，颇为艰难的道，“现在不是数落的时候……您先赶紧给我安排一处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把我藏起来……咳……得快！”

墨燃用瞎了多年的眼白了一眼李溪臣道：“干嘛？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偷钱了还是偷人了？”

“那倒容易了，大不了坐几天牢。”李溪臣耷拉下脑袋，无力的解释道，“我是要躲你的宝贝孙女……”

墨燃听到这，马上就明白了李溪臣的意思，一脸不可置信的说到：“你不会真的想离开溪儿吧？你这也太怂了吧！”

墨燃和墨枫虽然是亲父子，想法却完全不一样。内心深处一直想着撮合李溪臣和墨溪走在一起。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把墨溪嫁给李溪臣，才能保证墨家和墨者的独立性，而且墨溪也不用活在自己不喜欢的世界里。

换句话说，墨燃想给孙女一个幸福的世界。墨枫想给女儿一个安稳的人生。在墨枫眼中，只要女儿能平静的过完一生，就算嫁给秦澈也无不可，毕竟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但是备受宠爱三皇子全九州就此一个。

“我是怂，但这起码是对的。”李溪臣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准备再回头了，“跟着我，墨溪能落下什么好呢？”

“什么贵贱，什么安危，这也能算理由？你可是未来的巨子啊！墨溪身为墨家血脉，开了窍必然境界不低，假以时日必然也是掌教之尊。你们难道不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吗？我看你不是榆木疙瘩，简直就是头蠢猪！”墨燃简直想不通李溪臣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语气于是随着也带着怒火，“我让你他娘的直接受命成为巨子，这样你就直接可以命令墨枫那个二愣子了呀。非不听，非得给自己增加难度！”

看来墨燃是真的生气了，居然满嘴脏话。

可是李溪臣却并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他不能说自己的安排，更不能说自己的生世，也就无法解释自己未来会有多少颠沛，多少凶险：“我这个巨子，还是算了吧。现在我手无寸力，就算拿起了墨矩，也担不起墨者的重担。大家不过都是遵守墨圣的遗命，又谁会真的信服呢？”

墨燃听到这，沉默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根本就没有道根，除非灌注否则即便穷尽一生也无法开窍，跨入修道的门槛。若李溪臣真的是这样的天弃之材，那还真担不起“巨子”二字：“那你打算怎么办？躲得了初一，你能躲得过十五？溪儿这个人我可是了解的，别看她样子柔柔弱弱的，可骨子里比他娘还固执哩！”

李溪臣听墨燃这么说，赶忙答道：“所以我才非得离开不可。”

墨燃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当初并非因无情拒绝将墨薇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只是觉得兹事体大，不能因一人之私坏了圣帝的苦心布置，万一因此影响了屠风大战的成败，那墨家就是千古罪人了。但这个原因也还只是一个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墨薇自己的决心异常坚定，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说。

要是万一有一天……墨燃也害怕起来：“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帮你一把好了。你见过了人造的感天台，其实缥缈峰上，还有一座天然的感天台，只是那处地方，凶险无比，死在上面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所以已经几乎成了禁地，你要去吗？”

“你看我这样子，上的去吗？”李溪臣双手一摊，颇有无赖的气质。

墨燃也摇了摇头：“啧，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个麻烦事……”

“我听说墨燃墨老掌教在医墨堂，他老人家在哪？”门外传来了绿衣的声音，语气之中满是急迫，“我找他有急事……”

“行，我上的去，赶紧带我去！”即便绿衣不是来找他，李溪臣也害怕她知道自己的踪迹，“万一是珠崽的安排，让她看见我就全白搭了。”

墨燃内心深处，也想看看李溪臣能不能上的去那座真正的感天台，见到李溪臣松口，生怕李溪臣后悔，赶忙说到：“行，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去的啊。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等到我将墨枫那边摆平，你就得老老实实回到墨溪身边！”

李溪臣此刻哪有扯皮说理的时间，心想反正凭满心歉意的墨燃也不可能将墨枫说服，便随口连连答应。

见李溪臣首肯，墨燃立刻双手凭空一推，窗户应声而开，随后一把背起李溪臣，立时如离弓之箭射窗而出。

正当此时，绿衣推门而入，却只见到一道残影……

这一瞬间的差错，是两种不同的选择造成的结果。生命的长度和广度，本就是矛盾的冲突，将仿佛这一扇窗，隔断了内外，隔断了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