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山赶到家里的时候，肖卫国还没有回来，房子显得格外的凄清。
只有管家在的屋子，能称之为家吗？
“少爷。”
管家叫道。
肖山敷衍的应了一句，觉得自己听老头的话赶回家商量对策，简直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我爸呢。”
他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肖卫国去哪儿了？为什么他叫他儿子回家，自己却不回家？
还能是因为什么？除了公司的事情，那个老头心里根本装不下其他的东西，即便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
大约是又去开什么紧急会议了吧。肖山这样想着，心里难免自嘲。他从小就拥有别人没有的生活，拥有数不清的礼物，拥有不可言语的财富……可是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亲情，享受过父母对他的关怀……
打小的时候，他和奶奶很亲，只可惜奶奶并没有陪伴他多久就离世了，从那以后，家这个词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提到这个词的时候，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少爷今天回来住吗？如果回来住的话，我叫人去收拾您的房间。”
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肖山摆摆手拒绝了管家的提议。他不会回来住的，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可怕的回忆，他宁愿出去睡酒店，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上一分一秒。
十二点刚过五分，肖卫国发来消息，说他马上回来。
真是麻烦，害我白白等了这么久。
肖山轻叹了口气儿，闻了闻自己身上难闻的酒气儿，不免觉得难受，他想去楼上洗个热水澡，一转头却看到了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他熟悉的醒酒汤。
以往老爹常喝，因为他应酬多，几乎没有不醉着回家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常备着醒酒汤。肖山记得，自己小时候没少喝，不是因为它好喝，而是因为老爹总是捏着鼻子一口灌下，他便也学着一口灌下，这样做总能让老爹笑上那么一笑。
原来笑容在这个家里，已经成了如此昂贵的奢侈品。肖山走上前去，给自己盛了一碗，也捏着鼻子喝下，倒是觉得舒服了许多。
他上楼拿衣服，走近浴室，把淋浴头的水放到最大，企图以此冲淡身上疲乏的感觉。他不想闭眼，一闭眼就会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这些年来他为了脱离肖卫国，给自己制定的那些计划……
“叮咚。”
门铃响了。
他一直觉得门铃很吵，明明在院子外面，可是声音却大的连二楼熟睡的人都能吵醒。为此，爹妈没少吵过架，妈嫌他不带钥匙，每次晚归按门铃的时候都会把她吵醒，爸则不以为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是管家出来开门，又不是她出来开门……总之，他们的生活中充斥着这样的争吵，大多都是无所谓的小事，只要谁肯稍微让步一点就没理由吵起来的事……但是，谁都不肯让步，两个性格要强的人，怎么也相处不来。
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爱对方吧。
肖山简单的吹了吹头发，下了楼，肖卫国已经坐在饭桌上翻报纸了。
“大中午的看什么报纸。”
“你懂什么。”
这两句话就算是数日未见的开场白了。
“不就是多一个人吗？做这么多菜，吃不完还浪费，”肖山嘀咕着，看着一旁站的毕恭毕敬的管家，“张叔，没吃呢吧，来一起啊。”
肖卫国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一声让管家不敢挪动半步。
肖家一直规矩森严，等级地位这种东西，在肖卫国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肖山很讨厌这种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行为，可即便如此，即便自己去反抗，也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太弱小了，对于肖卫国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肖山是他的儿子，不是因为远辉最终要交给肖山去打理的话，或许他才不愿意给肖山半分钱去养着他。
“你先下去。”
肖卫国对管家说道。
肖山的头发还没有全干，在这阴冷的氛围下，他更觉得坐立难安。
管家很快离开了，偌大的空间里只留下他们父子两人。
肖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看来老头这次叫我回来，是想听听我的意见。肖山这样想着。
往常这种事情，为了体面，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让自己跳出来捣乱，肖卫国往往都会选择先斩后奏，或者直接通知，不会给肖山任何准备和反抗的机会。这次却不同，可能是因为杨欢欢的死太出乎意料，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应该如何应对。
“我以为是你叫人处理的，所以一直没多想。我还以为，是你花了什么大价钱说服了徐啸去认罪……”
“如果不是小凝，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徐啸，我也无意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有什么纠葛。”
“所以不是你做的咯。现在好了，有人先我们一步，爸，说不定有人在你身后设更大的局。”
肖山说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们的谈话就像一场博弈，在比谁说的话能让对方更烦心。
那天和沈凝一起见过爸妈之后，肖山心里就多半有了数。既然肖卫国知道了杨欢欢的存在，对于他那样一个注重名声和家族荣誉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去想办法处理她，处理她的孩子……
只可惜那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执拗，不知道是想借这个孩子讹上肖家一笔，还是因为所谓的子宫异位，真的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总之，她那倔强的性格和说辞算是惹恼了肖山，更惹恼了肖卫国。
所以肖卫国才说，如果她非要生下来的话，就让她去阴间生吧。
所以他在知道沈凝在这种特殊时期还和杨欢欢见过之后，才会那么紧张，因为他不想把沈凝卷进来，不想让他的未婚妻沾染上污点。
“我活了这么多年，会做出那样的事吗？让一个人闭嘴有很多种办法，我大可以让人制造一场简单的车祸，伪造成意外，难道我就非要把警察都牵扯进来？”
这么一说，肖山才稍稍明白了一些。如果真是老头做的，他确实应该不会把这事儿闹得这么大，现在警察介入了，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麻烦了。
“这……”
“这件事你昨天就知道了，但是却没跟我说，我还是听别人的消息才知道的。肖山啊肖山，你的心可真大。暗处的敌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又被反将了一军。
“那有什么区别，反正都对远辉没有好处。”
“这下知道把公司拉出来当挡箭牌了？”肖卫国嘲讽了他一句，“从小到大，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有拦过你，你数数，给我捅了多少烂摊子？”
没有拦过我？肖山不屑的嗤了一声，他那明明是没有管过我罢了。只要不弄出什么大乱子，他根本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你小时候没给爷爷添过乱吗？”他半眯着眼说道。
“添过，但我可不像你这么蠢。”
蠢？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怎么又开始骂起我来了？
肖卫国放下手中的报纸，两只胳膊立起，双手交叉，双眼紧紧的盯着肖山，“杨欢欢怀的根本不是你的孩子，是N大一个姓毕的教授的孩子。”
根本。
不是。
你的孩子。
气氛霎时间静默住了。
不可能，怎么会不是我的？如果不是我的，那她怎么会对我那样恳求，让我允许她生下孩子？如果不是我的，她为什么又要对我那样虚情假意……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明明陪她去过医院，那时候医生说……”
“说什么？”
“医生说……”
医生好像只说过她子宫异位的事情，没有提过她怀孕的月份，更没有怀疑过孩子生父的问题。
只凭着杨欢欢一张嘴在那说……也怪他自己没问清楚就是了。
肖山自嘲似的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可笑。因为太爱玩，所以觉得让女孩怀孕也是理所当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是一场骗局，更没有想过，那个女人的心思居然这么复杂，骗过了自己，骗过了徐啸，骗过了沈凝，骗过了所有人。
突然，他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徐啸会在她的肚子上捅上一刀了。
当然，前提是徐啸知道真相。
“别找借口了。”
肖卫国说着，眉毛气的都要翘起来了，“目前，这件事还没有波及到我们。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对策，免得又被人给耍的团团转。”
对策？他是让我自己去处理？
肖卫国起身，身前的碗筷没有动分毫，“我不可能帮你一辈子，该是时候让你自己去处理问题了。”
他走了，没多管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之后还有数不清的应酬和会议，他才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
肖山愣了神，眼光无法聚焦在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上。被老爹这么训上了一通，他倒是真的开始有些危机意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