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撒向战场，柯曼拖着毫无实感的身体坐起来。他生前庞大的尸体遭受鸟兽啃食，毒虫在眼窝里建巢，长蛇顺着尸体向上攀爬。我阵亡了，柯曼想。他不得不接受眼前明了的事实。

“我的尸体好吃吗？”柯曼凝视着啃食尸体的小虫子。小虫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没有惊慌，泰然自若地啃食着躺在路边的食物。

战争原来结束了，柯曼心想。部分幸存者正在掩埋尸体，巨人暴尸荒野，沦为野兽之食，冥界的小鬼押运感染者的灵魂返回冥界，死者的英灵还在天空飘荡。他站起来，低头俯视峡谷。他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远处的群山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他生前在那座山中奋战，也在那里受到致命的创伤。

莱诺坐在树梢上，望着灰暗的天空怨声叹气。他认为莱诺是个好医生：出诊不求财，自愿到约顿海姆为巨人族的穷鬼治病；战争中不忘寻找治疗那些畜生的办法。如果他死了，他的灵魂不会回归冥界，而是会到神族转生。他活了下来，也算是神族显灵了。

他朝着莱诺深鞠一躬。这时，金色的楼梯从天而降，降落到地面上。楼梯蜿蜒曲折，自动上升。阵亡者的英灵逐一登上台阶，每一节上都站满了不同种族的英灵：人类、精灵、吸血鬼、巨龙……某个神圣的声音指引他们登上楼梯。柯曼站在台阶上，虚幻的灵魂蒙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像是受到神赐的光辉。另一个优美的女声在轻声歌唱，声音婉转动听。还不如给口吃的呢，柯曼想，但脱离身体的灵魂为什么会感到饥饿呢？

战争最先爆发于约顿海姆——柯曼统领的种族首当其冲。感染者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大肆扩散感染病毒，他带领巨人勇士奋起反抗，起初他只消抵抗其他种族的外部攻击，后来他不得不面对被感染的巨人从内部发起的攻击。巨人的尸体接二连三倒下，像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往的战争进行到最后，他会同对方的将领商议，以求得和平，可是那场战争没有将领，他们是一群疯子，是一群不讲道理的畜生，一旦陷入其中，便是不死不休，就算是世仇也不过如此。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病呢？

楼梯徐徐上升，巨人族一向简单的大脑难以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况且那帮畜生可不会给安静的思考时间，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和他们玩命，谁先倒地谁倒霉。

柯曼回过头，身后越来越多的灵魂登上台阶。他们脸上的表情或向往，或不舍，说着诸如“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之类的话。

“我们要去哪？”他低头问一个人类。

“要去神族了。”人类仰头大声说，“这是我们最后的荣誉。”

太阳四次升起，四次落下。当第五日的黎明即将到来时，楼梯停止运动。阿斯加德金字塔一般的宫殿矗立于彩虹桥的尽头，无数宝石熠熠闪光。两条金色的巨龙在上空腾飞，身穿银色盔甲的侍卫在彩虹桥两侧威严站立，骑着白色独角天马的女武神们手持长矛，在上空列阵。彩虹桥下，通往九界各处的漩涡隆隆作响，闪烁白光，那就是其他世界的雷声和闪电。

诸神黄昏降临，守护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巨人苏尔特尔带领火巨人前往神族，踏破彩虹桥，神族一向把这件事看做阿斯加德之耻，神族讨厌巨人也因此成为九界人尽皆知的事实。柯曼以冰山巨人的身份来到这里，虽然不会遭到神族无情的驱散，但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什么会有巨人在这！”威严的声音响起。蹲坐在神圣宫殿穹顶的金色苍鹰飞到柯曼面前。“冰山巨人，你不配来到这里，滚回去！”

“我是听到召唤才来的。”柯曼回答。

它扇动翅膀飞至高空，鹰眼扫视彩虹桥。“是谁召唤的这个巨人的灵魂？”

“是我。”一男子迎面走来。他穿着黄金铠甲，手持金色巨剑。

“海姆达尔。”它落在他的肩头，“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自诸神黄昏前，神族就不欢迎巨人，现在依旧如此。”

“我的眼睛告诉我他会对我们有用。”

“又是你的眼睛。”它离开海姆达尔的肩头，“海姆达尔，你在这个位置坐了太长时间，可能眼睛有些花了，我不怪你，不过别让我在神殿里看到这个冰山巨人。”它重又飞回穹顶，似乎和宫殿融为一体。

“巨人，我是新的神族的第一任海姆达尔。”他脚踏虚空，正视着柯曼的脸，“很遗憾，虽然你是阵亡者的英灵，但是你不能进入神殿转生。我找你来，是想委托你一件事。”

“战争爆发时你们不管不顾，现如今却要来找我做事？”柯曼皱眉，他早就听长辈说神族都是一群不讲道理的无能之辈。

“我的眼睛告诉我：这场战争与神族无关，是你们的问题。”海姆达尔耸耸肩，“神族从来不会参与无意义的战争。”

“如果不是我们拼了命，那帮畜生早就踏破彩虹桥了！”柯曼大吼。

“不，他们永远不会进入神族。”他平静地说，“你们不是在为神族而战，只是在为你们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这就是这场战争的本质。”

我们拼了老命，所有的功绩就被你一言否定了？早知如此直接让那帮畜生咬死你们这帮杂种好了！

“你现在是一道灵魂，你想什么我都可以看见。先警告一次，再这样我就驱散你的灵魂。”海姆达尔声音沉了下来，“现在，我谨代表神族交给你一项委托，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然是会付给你报酬的。虽然不能让你在神族生活，但我想这个报酬对你来说依旧有吸引力。”

“什么报酬？”

“我们会赐予你神光，保你灵魂不受伤害，永世不散。意味着你虽然不能拥有身体，但你的灵魂依旧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别人也会看见我？”

“当然，你就是活的灵魂。”

“但为什么是我？”柯曼指着周围，“他们都是英灵，为什么选我？”

海姆达尔指着自己的眼睛。“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那么告诉我委托吧。”柯曼点头。报酬对他而言确实有吸引力。他听说经过神族转世的灵魂在转世前都要消除现世的所有记忆，眼下有一个既不用消除记忆也可以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方法，何乐而不为呢？谁都想被人看见；谁都有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剥夺的记忆。

“阿斯加德和华纳神族忙于重振诸神黄昏前的威严。这项工程之浩大远超我们的想象，即便是我——彩虹桥的守护者，大多时间也不得不投入到其他繁重的工作当中，以至于我无法及时召集英灵来神族，从而让他们被冥界夺走。我赋予你渡魂人的身份，引领英灵登上阶梯，来我神族。”

“意思是让我做你的眼睛？”

“可以这么理解。”海姆达尔点头，“你无需刻意寻找。神光会告诉你英灵的位置。”

“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现在开始，直到我神族完全恢复结束。”

“我的灵魂可能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现在你可以。”海姆达尔说，“心怀感激地接受神族的赠与，去为神族做事吧，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你不用想着逃跑，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九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鬼化病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神的指令。”海姆达尔落在地上，转身离开。

“你们不也是神吗？”

“不，我们只是神的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