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黑，所有人都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秦朗本来以为他知道，不就是多死几个人吗？但实际上，他不知道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

本来大家都死气沉沉的，一堆人围在一间大屋子里，就点着三根蜡烛，勉强照亮这个房间。

鹿陶坐在靠着窗户的椅子上。窗户并没有关上，半掩着，他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林大哥和秦朗带回来的几个汉子坐在一堆，也没什么话聊，都发呆似的盯着烛火，烛火随着鹿陶窗边吹来的风而跳动。

又过了一阵，秦朗敏锐地听到了外面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心想应该是有人中招了，正在不知不觉地迈向死亡。但可以救他的，就坐在这里，盯着烛火，好像这火可以烧掉他的愧疚一样。

“秦未雨，扶我一下。“鹿陶突兀地发话，笑着冲秦朗歪了歪头。

秦朗并不想因为观念不同而得罪他，毕竟现在他也算秦朗的半个主心骨。于是乖乖地走过去，扶他起来。其他的人也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他们的动作，一言不发。

秦朗扶着鹿陶出了房间。刚关上房门，鹿陶就反搂着秦朗肩膀，他跟秦朗差不多高，做这个动作非常轻松随意：“他们来了。哥们别不高兴了哈。“

秦朗还没明白，只见四面八方墙壁的阴影里走出一个又一个的人。都穿着夜行服，戴着面罩，整个就跟一团影子一样。秦朗数了数，十二个人，其中一个上前，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看起来老实的中年人的脸。他冲鹿陶做了个抱拳礼，然后问：“献礼呢？“

鹿陶笑了下：“跑了。你们来的路上没遇到他？“

那人眉头皱了一下，然后问：“你又是怎么回事？“

“问你们家献礼去吧，“鹿陶挥挥手，表示先不说这些，”你们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吗？“

那人抱拳，又施一礼，道：“是铜镜。那妖镜蛊惑人心，吸人精气。而且，把人… …“

“不用说那些，要怎么解决？现在很多人都有生命危险。“鹿陶打断。

“打碎，即可。但是这东西太过强大，无法用蛮力打碎。我们带了龙茗剑，只要将那东西斩开，一切皆止。“中年人抬手，后面一个”影子“就上前，把一把剑递给了他。

剑的外面包着一层黑布，那中年人正要打开，鹿陶就连忙让他别动，然后一脸头疼的样子：“我现在用不了了。这边又是只小妖怪也不能碰，你们也不能拿…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器吗？”

“你怎么会不能用？不是只断了一条腿吗？”那中年人不解。

“… …哎，你还非要问。造了杀孽，碰不了。”鹿陶回答，倒是一脸无愧。

那中年人也没有再多问，把剑又给了之前背剑的那个：“那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还糟糕啊。”

“但是没有时间了。不管怎么样，先走，去看看那东西。只要找到本体就行，本体就一面镜子，怕他个毛？”鹿陶回答，然后大爷一样让秦朗把他之前一直当拐杖用的棍子拿过来。

秦朗都想“喳”一声了，但忍住了，本着乐于助人的原则回去拿棍子。

等他回来的时候，院子就只有鹿陶一个人坐在花坛旁边。

鹿陶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先说：“你跟着我。他们先去了。今天晚上尽力把事情解决了。”

秦朗问：“我干嘛要去，呆这里不行吗？”

“乖，别跟老哥我赌气了。知道你人好，看我一个残疾人，你怎么忍心把老哥就一个人丢在外面呢。”鹿陶笑着说。

秦朗觉得自己嘴角在抽搐，但也确实像鹿陶说的那样，自己肯定是要去的。毕竟现在这座城里面大概也只有他们几个可以尝试着把这东西除掉。

“不成功便成仁，今天要是我们在这里嗝屁了。之后说不定还会被后人供起来诶嘿嘿。”鹿陶瞎说道。

“你清醒一点。”

“哈哈，你到时候就尽力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镜子，如果实在不行，你就跑。先回到这里来等着，刚才那几个人失联三天，上面就会派人直接破城进来。总会得救的。”鹿陶半开玩笑说道，撑着秦朗伸过来的手站起来。

秦朗把棍子给他，两个一前一后走出了大门。门外没有人，月亮也被遮掩起来，周围安静得不像话。而一离开结界范围，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妖气弥漫在空中，当然在普通人眼中，就是起了雾而已。现在这里的妖气非常重，让身为妖怪的秦朗非常不舒服，同样鹿陶也感受到了这股压迫的力量，脸色也凝重起来。

鹿陶依然走在前面，断掉的腿空空荡荡地悬在空中，他走得有些吃力，就算表现得再无所谓，身上的残疾是弥补不了的。秦朗便走到他旁边，鹿陶非常自然地扶住了他，对他笑笑。

秦朗看他这模样，突然想到了凡雁。那个人大概是宁愿死也不希望别人扶他吧。对凡雁来说，这样是嘲笑侮辱，但是现在对鹿陶来说，这是必要的，而且他接受得坦然，就好像是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

两个互相扶着往振亲王府进发。一路上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秦朗心觉奇怪，问：“你不是说今晚上会有更多的人… …”

“这不是还没开始吗？”鹿陶回答，“要到了，小心点。”

秦朗抬头，透过泛绿色的雾气看到前面振亲王府的朱红色大门，在阴暗之中略显诡异。

“我们就这么进去？”秦朗问。

“不然哪？看人家都把门打开了。”

秦朗一看，明明没有开门，但是随着鹿陶的话，那扇大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打开了，门锁打开，发出悠长的吱呀声音，与妖气回撞，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笑声一般。两个人走到大门口，秦朗才发现，以这扇门为界，门里面布满了浓重的绿色雾气，颜色妖异，看上去仿佛有剧毒一般。外面的雾气跟里面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个… …”秦朗顿时有点打退堂鼓。

“这个什么？如果不行的话，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刚才那几个已经进去了，不用担心我。”鹿陶也不再扶住秦朗，自己支着棍子。

秦朗知道他是真的想让自己回去，但是看他这个样子，拐骗几个小姑娘还行，打妖怪的话，肯定会被弄死。也没有回他话，直接又把他逮过来扶着。

鹿陶像是知道秦朗不会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行吧，进去记得收好自己的气息。它是死物，妖气虽然重，但是基本不能操纵妖气直接害人。”

“走吧。”鹿陶呼口气。

他们搀着进了振亲王府，从后面看，像是融进了绿色的水里，很快不见了身影。

秦朗在里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清楚脚下的方寸之地。还好鹿陶因为公事，倒是来过这里很多次，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全是他带着秦朗走。秦朗甚至连鹿陶的脸都看不清楚。还好等他们到了大堂里面，雾气完全消失，点上蜡烛之后看得非常明白。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翻在地上的板凳桌椅，一些文书，蜡烛散乱地到处都是。秦朗捡了几根，点起来放在各个地方，这样整个房间基本上没有什么死角。秦朗也顺便找了找有没有镜子，但是这东西也不太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找到吧。

不过秦朗还真找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镜。上面也没什么妖气，拿给鹿陶看，鹿陶也没说什么，说是没什么问题。

秦朗看着这个也不太舒服，所以也没有带上，又放回了原位。

“其他人呢？”秦朗问。

“不清楚，我们先找找看。”鹿陶举着蜡烛，也没打算停留，直接进了旁边的屋子。这大堂他们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前往下一个房间。出去又是看不见的绿色浓雾，秦朗靠着鹿陶导航，他们一连进了好几间屋子，但是都没什么发现。

到后面的房间，鹿陶就基本上不清楚路了。两个人只能这么搀着，摸索着走，好容易才又到了一片屋子。这里明显跟外面的大堂不一样，里面也充满了绿色的妖气。

“这屋前的镇宅物被破坏了，小心点，那镜子大概就在这里，”鹿陶提醒，“记住，千万不要照到镜子，很容易迷失。”

秦朗点头，但是突然想起点头他看不见，于是道：“知道了。”

又在屋子里摸索了好一会儿，这里好像是一个卧室房间，有一张大床。“这镜子会自己移动吗？”秦朗问。

“不会。”

“那为什么… …”

“但不代表它不会让别人带着它走。”

“？？？什么人会带着它？”

秦朗话音未落，身旁的门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音，吓得两个人都往后面退了一步。

“谁！”鹿陶差点摔了，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那人没有回答，秦朗他们也看不见，也没听见什么声音，妖气太重，也感知不到其他的气息，完全没有头绪。

呆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响动了。

鹿陶道：“走。好像是个人。”

秦朗扶起鹿陶，也没有久留，离开了这间屋子。视野受阻是非常让人没有安全感的事情，秦朗感官四散，也感知不到周围有什么东西。这雾像是一个屏障，把他们困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

走了没几分钟，他们又听到非常清晰的敲门声音，隔得并不远。两个人一激灵，便往那边追了过去。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线索，不如先抓住这个装神弄鬼的人。

他们刚到一间房子门口，却听到了前面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音：“跑！离这玩意儿远一点！”

然后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和一种奇怪的声音，感觉声音很小，但是周围的雾气莫名其妙的随着这声音的靠近，仿佛化为实质一样，往他们这边压过来。

“是他们。快离开这里！”鹿陶比秦朗先反应过来，连忙把秦朗往屋子的侧面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