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如良心中的担忧愈发浓郁，尤其是见到那红光之后，绷紧神经肌肉，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眼角余光扫视四周，没有放弃任何一个角落，当然，更多的还是顾忌少年身边站着的高挑女子。他是褚如良，断剑山嫡传，玉清嫡系，根骨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弱冠之年便开天眼的存在，他神色逐渐开始恢复，当那少年手中那指甲消失不见的时候，立即念叨了一段玉清宫法诀，实际上直到现在小平地四周仍是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道让诸多法门失效，他念叨的口诀不过是给自家师傅报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并不想在这条阴沟里翻船。

少年向前两步。

褚如良又退几步，两人一来一去却始终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他靠着高墙，之后侧着身子向左慢慢移动，那一刻他的身体如同惊弓之鸟，这位东胜神洲修炼天赋顶尖的那一筹天才第一次对一个天府内没有灵气的少年露出了警惕，脖子上的金锁隐约有些微光。估摸着一炷香时间后，双眼死死盯着少年的褚如良嘴唇动了动，与此同时身子也跟着动了一下，他的目光中那少年将衣服扯下一块破布，蹲下把凌烨那颗令人作呕的头颅包裹，然后推到一旁，站起身凝视着年轻男子，高挑女子默然不语，看着此刻犹如野兽争食物般两人，笑了笑。少年听高挑女子的意见早已经恭候多时，他听到了两人的言行，对于那个见面便率先保持进攻态势的凌烨，孑然一身的少年同时也没有掉队，甚至是杀了她，完全不像往常那般喜欢跟人讲道理。

褚如良心中有很多问题，但最后还是问了一个很市侩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李当归微微一笑，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少年默不作声，双手握拳，拳中有两只羽毛，五彩斑斓，那是赤芍送，见识到那片指甲的厉害之后，少年便拿了出来。褚如良确定了高挑女子不会出手之后忍住笑，看着少年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于是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那被包裹的头颅，不曾想还未见到机缘便香消玉殒。

少年勾了勾嘴角，但最后却欲言又止。

褚如良如释重负，脸上笑容逐渐恢复如常，但身体神经却仍是紧绷着，望着少年，开口说道：“你可知道仙家宗门是什么样的存在？那位姐姐的洞阳山却是道门正统，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他们得知，整个北唐皇朝会因你消失，杀人偿的不一定是命。”

李当归就像是垂暮之年的老，听不见说不得，看着褚如良，默不作声。褚如良担忧的还是少年那莫名的红光以及颜宝钗这位北唐皇族。

他清楚那红光之下不可能有凌烨的任何信息传回洞阳山，甚至给他一种红光闪耀的时候五行中的法术禁绝，法宝失色，而且这里原本就是一座洞天福地设有诸多法门，若非是那古之圣贤，亦或者是那位已经到来的灵山尊者，否则没人敢轻易打开洞天的禁制。什么泼天机缘他都不屑一顾，但这座小镇是剑乡孕育七千年剑胎的地方，谋划苍生七千年，现如今关键点，绝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当看见少年这样一位剑胎的时候褚如良就想一刀杀之，可当凌烨死后便让他回神，想明白了很多事。

人间修士大道之上，每一天都有人死，那顶尖宗门的亲传弟子中途夭折的也比比皆是，他并不怕回去被洞阳山的人追究，想要掠夺不属于自己的福缘，那便要有陨落的心思。

若是那古之圣贤，真人境界如此容易，那未免有些太不值钱了。

因此褚如良暂时放弃了杀剑胎的荒诞想法，甚至于现如今心里都有些不明白师门为什么会有这种任务，难道因为那是天生剑胎就要杀之以除后患？！那修行大道上的天才不得杀到手软？那春秋学宫圣人转世，碧游宫有教无类下的道种，当凌烨这位算不上有多么天才的修士被杀，这位玉清嫡传却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旁观之后，那洞阳山至宝失色，万般道法禁绝，并没有惊天彻地的对决，凌烨这一样一个拿到任何一座皇朝都是上宾的存在，便莫名其妙被一个普通人杀死，而且还是少年。褚如良也第一次有质疑师门的荒诞举动。

褚如良神色恍惚，“虽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何种法门，不过却可以肯定不是道门正统，甚至还有一股浓郁的妖气，若不是你身上书香气息太浓我都察觉不出来，现在我有些期待当那座剑乡的人知道他们孕育七千年的剑胎与妖土大妖有关系之后，他们会不会剥夺你的剑胎，但是在此之前，我身为道家玉清嫡传有必要除魔卫道。”

冠冕堂皇，想来就是现如今年轻男子的模样，既怕杀了剑胎之后惹上那群剑士，又担忧不能完成师门任务，少年身上恰好出现的妖气给了褚如良一个很好的借口。至于洞阳山这么一个没有真人坐镇的宗门，对于褚如良来说死了就是死了，但此前好歹是收了人家的至宝，褚如良至少要象征性的出手一下。

但此刻褚如良并不知道从何入手，只能慢慢靠近少年，边走边说，“见人身上气息紊乱错杂，既有妖土大妖的气息，又有儒生浩然正气，竟然还有一座王朝的气势，我甚至都怀疑你这家伙是不是那座皇朝的太子了。”

当褚如良真正要出手的时候，李当归学着先前这位玉清嫡传那般退后几步，下意识的来到颜宝钗身后，目光看的不是那位年轻男子，而是这个高出少年一截的颜姑娘。

与颜宝钗差不多高的褚如良来到凌烨身死的地方，挺直身板，那一刻，修长的年轻男子如同仙人临尘。

褚如良手摸向腰间，拇指向前一推，长刀出鞘几分，再看向这位北唐皇族，笑道：“今日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若是姑娘插手就会是北唐皇朝跟玉清宫的事情，其中利害，姑娘身为一朝公主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那少年的举动让褚如良忍不住笑，笑脸灿烂，“北唐皇朝建国才不过二十余年，世俗皇朝想跟仙家宗门比肩，至少要有……三千年的底蕴，但是从头到尾没有哪一座皇朝有千年底蕴，所以，世俗皇朝永远不可能比肩仙家道派。”

实际上褚如良还有些期待。

以前断剑山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位长公主也是一位罕见的修炼奇才，若是有人圣贤引导天赋甚至能跟那位道种媲美，走进北唐国界逐渐确认了这个法，当看见这位长公主后真正确定了她也是一位道种。

因此褚如良莫名有些开心。

如今看来自己非但能以除魔卫道的名义杀了剑胎，前不沾因果，后不惹剑乡，而且他还得道洞阳山那件功德法宝，将她带到祖师面前，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先天至宝，还可以跟这位北唐长公主结为道侣。

褚如良看向颜宝钗的眼神中多了些‘爱意’，来的莫名其妙，让颜宝钗也一头雾水，但很快就香清楚其中缘由，而一旁的少年此刻好似酝酿着什么，故而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如今是躲在一个女子身后。褚如良欣赏着这位已经内定的妻子容貌的同时也没有放下李当归，如果这位雍容闲雅的少年资质平庸，他还可以自降身段使些下作手段让整个东胜神洲境内没有一位修士肯传他道法，遗憾的是这少年却是一位春秋不出的剑胎，一旦被那群剑士带到剑乡，假以时日，那凌烨就会是前车之鉴。

修行大道上杀人越宝的事例随处可见，褚如良不敢轻视这位眨眼间就解决凌烨的清白少年，看起来像是雀雀欲试，实际上却是慢慢酝酿着天府内的灵气，他是东胜神洲顶尖的修炼奇才，仅次于那位道种，从来都不会跟人近身搏斗，即便眼前的少年只是一个尚未踏上大道的普通人，有了前车之鉴，哪怕是一丝机会他也不会给。

不过他现在却不会立刻杀掉少年，不知道会不会惹恼少年身后那位大妖，甚至还可能给这有着道种天赋的女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那样只会得不偿失。一位道种，一个剑胎，但凡是道门的修士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但看到并没有退让的高挑女子，有必要让她了解的星辰何其广袤。

褚如良将注意力转移到高挑女子身上，笑问道：“北唐皇朝的长公主，是叫颜宝钗对吧？”

颜宝钗不作言语，其实当两人谈话被听见开始，便注定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倒是站在女子身后的李当归似乎酝酿完成，干净的脸上，那股浩然正气忽然浓郁如人间仙境灵气环绕，一步来到颜宝钗的身前，此刻的少年像极了护食的野兽，“我知道你和那女子来历不一样，可能这里没人愿意撼动你，不过你和那位洞阳山来的女子目的或许一样。”

褚如良愣了愣，不曾想到前一秒杀伐果断的少年下一秒忽然讲起了道理，倒让他有些意外，忍住笑道：“我们虽然都是来取东西的，但本质不一样。”

若是旁人说这番话语兴许能让人放松警惕，但很显然这位的话没有这个作用，实际上这位玉清嫡传每说一句，每有向前的举动，少年手中那只羽毛便会举高几分。

当看见那只羽毛，褚如良又会退后一步。

褚如良这时候才发现那身后非但有一只大妖，还极有可能站着妖土的一脉王系。

褚如良愈发觉得那只羽毛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就换了个法子问道：“你毫不犹豫的动手像极了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的稚嫩的模样又让我很好奇，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还是说你知道那是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妖，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你这么一个读书人，竟然也会跟它们打交道，还是说，你也是一只妖，若是如此……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了。”

更加冠冕堂皇，这是此刻给李当归的感受，但也没能让他心中掀起一丝波动，只是却端正衣襟在褚如良如坠云雾的目光中，少年鞠了一躬，与此同时他身后那高挑女子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竟然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刘先生”好。

少年弯腰的时候褚如良无动于衷，但颜宝钗轻启朱唇的那一刻他猛然转身，发现身后空无一物之后，忽然掠出十多丈以外，那少年却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高墙之上。

褚如良脖子上那把金锁金光大作。

也是这一刻，少年嘴里念念有词，那手中羽毛白光闪耀，一刷，这位玉清嫡传弟子的护身金锁黯然失色。

白光掠过，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的高挑女子驱逐一弹，一道白气迸射，正好与清白少年手中第二道白光撞上，最终那道白光偏移了原有的轨道。

高墙上的少年低头看着高挑女子，满是不解。

不过女子也不想解释什么，正如年轻男子所说，杀了他，整个东胜神洲，甚至是星河之下极少有人能救得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杀得死这位已经开天眼的年轻男子，说到底李当归只是一个如获重宝的稚童，真要拼起来，那法宝次数用尽，便是丧命的时候。

…………

那座安静的小庭院内，坐在台阶上等待着少年采药归来的赤芍低头看着手心那两朵海棠花，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