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雨欲来的小庭院里，李当归端坐一旁，眼观着青瓷瓶中的药粉。

少女伤痕累累的背经过擦拭竟然恢复如初，坐在床上，换上了孑然一身少年偷药粉时候顺带拿出来的衣裳，此刻如同坐定老僧，那张小脸略有些美人胚子。

少女倒非是那位一笑戏诸侯的倾国倾城人物，只是想起那倔强的模样，很多时候都让李当归联想到颜姑娘那种英姿飒爽。

这时候李当归才近距离打量着少女，原来以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姑娘如此耐看，如同一块昂贵绿玉。

当她忽然睁开眼睛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李当归迅速转移视线，前者想起那一幕显得有些羞涩，后者却是不自然，实际上心如明镜，但还是莫名其妙的心虚。

赤芍收敛了心神，看着视线转移的少年，解释道：“李当归，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是看光了去的身子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实际上我并不跟你们一样，有人称呼我为孽畜，而你们读书人则叫我‘九婴’，也能是妖。”

少女将隐瞒自家主子多年的底细一字不漏的告诉少年。

李当归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掩不住惊讶，孑然一身的少年实在是没想到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丫头是那老儒生口中‘无恶不作’的妖孽，“那能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吗？”

她笑出了声，笑脸灿烂，权然不像大病初愈的人。

少年也跟着笑了。

有着美人胚子却是那妖的少女伸出指着北方，“我叫赤芍，也是九婴，北俱芦洲妖土的王者。”

少女咳嗽一声缓解尴尬，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曾经是。”

李当归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曾经是多久？”

赤芍笑道：“春秋以前。”

看到少年脸上求知欲大涨，少女继续解释道：“春秋有七千年，我们那里临近剑乡因此跟剑士有着很大的仇怨，其实也不能说是仇怨，只是那群剑士把我们妖土当作了试炼之地，一来一去就是一个春秋。”

李当归笑了笑，就此作罢，只是稍许时间后又问起来那妖土，让少女疑惑的是这喜欢剑士的书呆子为什么不问那座剑乡，不过少女还是说道：“妖土有不少种族。”

想起了王屋深巷那边，赤芍端正身姿，思索片刻，平静说道：“那位传言中徒手擒拿天龙的道教真人是春秋以后唯一的修行天才，更是那三家道教其中一教中肩负一统三家道教的天才人物，那位高人不过修行一百载就开第五天眼，他那把三尺青锋剑曾经还了斩我一头，现如今想起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迈过那道门槛。”

对于山精野怪李当归兴许还能说道一二，但关于人间九境修士，他却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春秋那点事，自然明白少女口中第五天眼，第六圣贤代表的含义，实际上山河之中修士不知凡几，想来便如同皇朝九品官家，能走到金銮殿上的那一类人，可想而知，李当归不知道，也没有见过，不过显然，他们都不简单。

赤芍忽然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那灵山上来了一个和尚，想起来也是个人物，那群和尚表里不一，整个春秋都没有什么动作，谁知道他们谋划着什么。”

李当归干笑一声，换了个话题，“王屋深巷那把剑是不是斩你的那把？如果是的话你为什么还要送给我？”

少女没觉得有什么，作为曾经妖土的王者，虽然实力没有但气量仍旧是吞天掩月。

少年知道自己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尴尬了笑了笑。

赤芍意识到气氛逐渐开始尴尬，她笑着说道：“那把剑叫碧海青天，受香火敬仰几千年，哦，用那群读书人的说法便是‘功德’，实际上要不是因为这把剑，那位道人也不可能一路走过来闲庭信步，用来做你的佩剑倒是大材小用了，不过小镇里也只有你配得上它了。”

少女语速很快，听的少年如坠云雾，但他还是听明白一些东西，正要开口仔细咨询的时候，那少女就已经作出解释，“那东西原本就是人家留给你的，只不过有人眼红，恰巧他在关键时候又离开了，自然就有人按捺不住涉足于此，不过你放心，你救过我，属于你的我会替你拿回来……记住，这是我们两之间的秘密，我家公子不知道。”

李当归看出了少女眼底有抹悲伤，开口问道：“你这是要走了吗？”

赤芍有些无奈道：“无规矩则不成方圆，我跟那和尚打架坏了规矩，不过她偷袭我也坏了规矩，我自然要离开，但是等我一千年。”

李当归点了点头，没有将少女的话当真，人活百载已经是恩赐，哪里还敢奢求千年。

少女背靠着床沿，单手负背拇指食指并拢，向前一推，指尖流光溢彩，那少女曾经赠送给孑然一身少年被他压床底下的五彩羽毛多了一支，顺着少年身后飘到地上，门窗紧闭的屋子掀起一阵清风，带起少年的衣角发丝，把那地上的羽毛吹到床下，兴许是少女有什么难言之隐，便装作没事一样并没告诉少年。当少年脸上疑惑十去其七，少女思量些许，把手放到膝盖上，食指轻轻敲打膝盖，待到李当归脸上疑惑消失殆尽的时候，她开口说道：“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不过事先要征求你的同意，实际上就现如今的局势来说根本不需要问你什么，需要什么直接去拿便是，不过作为药汤的王者还是要有些讲究，至少得讲道理。”

不曾想李当归满脸笑容，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你在说王屋深巷里的东西，如果你需要的话直接去拿。”

赤芍猛然起身，砰一声撞到床顶后双手捂住脑袋又坐下，眼角闪银光，却仍是大笑，“得嘞，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李当归无语的无以复加，他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丫头如此高兴。

少女斜靠着床，小手揉着被撞的生痛的脑袋，“礼尚往来，其实那些外人无非是寻求仙人机缘，除了那把剑之外的东西可以全让给他们，反正吃多嚼不烂。”

李当归点头道：“怀璧其罪。”

少女喜上眉梢，“但是有些人跟剑士有仇，如此一来他们自然见不得拿剑的人，更何况还是你这么一位罕见的……剑胎，若是运气不好遇见他们，那群人即便是舍弃这里的机缘也会对你动手，但是你可以向你家颜姑娘寻求帮助。”

李当归扯了扯嘴角。

他还没想明白这么短的时间是如何让一位怯生生的小丫头变成如今妖土曾经的王者。

孑然一身的少年第一次茫然，读多了圣贤书潜移默化之中有股不敬天地鬼神的少年竟然有些恐惧。

赤芍看着少年的反应，瞬间没了打趣他的心思，神色恢复如常，“有人憎恨自然也有人喜欢，那颜宝钗就是喜欢的人……当然，别误会她并不是喜欢你的人，还有就是下次到王屋深巷的时候带上我送你的羽毛，那东西兴许还能跟人一样生孩子，说不定哪天忽然就多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