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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佘老汉儿
作者:葫芦生本章字数:2206更新时间:2022-08-08 09:50:59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黄七哥蒙蒙亮起床。随着家境渐好,屋里请了两个长工,挑水、喂牲口这类杂事不用自己做,但多年已经养成习惯,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屋前屋后转悠,看看鸡笼里的鸡鸭少没少,圈里的猪羊喂没喂,缸里的水满没满。

乍一看,黄七哥并不像有钱人。中等身材,黝黑的脸上蓄着短须,半长对襟衫几乎看不出本色,宽腰便裤胡乱裹在身上,光着脚丫靸双温鞋。山里春寒,于是外面再套了件棉袄,愈加显得懒散,若是混在山民堆里,要找出来都难。皆因终日劳作,才三十几岁年纪,正当壮年,后背却已有些驼。

转了一圈,站在堂屋里喊道:“娃儿他妈,还不起来,一会儿帮工们都要到了。”

“急个么子嘛,东西昨儿都准备好了。”屋里有个女人应着,这便是黄七哥的媳妇,娘家姓王,人们习惯叫她王嘎姐。

这王嘎姐倒与黄七哥大不相同,天生一副好身材,斜扣布袢的青布大襟剪裁得体,头锅蓝底白花头帕,那张俊俏的脸上成天堆满笑意,一条栗色围裙似从未离开过腰间,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快人快语,是个做起事来风都抓得一把的能干人。

“那行,义娃儿和梅娃儿要他们多睡哈儿。”黄七哥口中的义娃儿、梅娃儿是他们的一双儿女。

黄家屋场离官店口街市不远。这里三面环山,面南缓缓倾斜,地形像把撮箕,又像露天茅厕,还像个倒地的斗,故而称之为茅厕坪,或许觉得茅厕二字不雅,大号便叫石斗坪。黄家就在坪中靠山边。

在屋旁不远处山脚有一眼山泉,水质清凉甘甜,无论干旱多久,一年四季泉水不断,黄家用青石条,依山砌了个水井。

黄七哥原本不是本地人,父辈是低山河谷地带的大户,家境颇为殷实。只因在黄七哥这一辈,人丁太过兴旺,两房夫人生了八个儿子四个姑娘。后人渐渐长大,原有的房屋田地已经不够,只能开枝散叶另起炉灶。于是,黄老爷定下规矩,姑娘出嫁自不用说,幺儿子留在身边养老,其他儿子娶完媳妇后便分家,愿意迁往别处的,按家产份额分给银钱物品自立门户。

黄七哥是有大名的,因排行老七,自小便称为七哥儿,大号反而没人清楚了。到得成年娶妻王氏,成亲后两口子商量,高山地带虽然寒冷,但山大人稀,一样的银两可以置办更多田产,日子倒会更好过一些。于是禀告双亲,经人介绍在石斗坪买得十几亩旱田,又请匠人在靠山脚下修了三间瓦房,十年前正式迁到这里安身立命。

夫妇二人十分勤奋,为人也厚道,加上王嘎姐善于持家。不过短短十年,在石斗坪又开出十多亩荒地,加建了几间房舍,牛栏猪圈鸡棚一应俱全,常年雇俩长工,俗称“长帮”或“帮人”,农忙时还请短工十几二十人。一双儿女聪明伶俐,儿子黄义八岁,女儿黄梅小两岁,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今儿是黄家包谷下种的日子。

转眼天已大亮,十多个帮工带着薅锄、扁担、撮箕、粪桶一应家什,陆续到了黄家门前稻场。

王嘎姐颠着双半大小脚装烟筛茶,口中也自然不消停,连连谢道:“又要请各位帮忙,劳烦你们了。”何谓半大小脚?幼时裹脚疼痛难忍,便趁着父母疏于监管,时不时偷偷松开了裹脚布,比不裹的脚要小,但又不完全是小脚。

一袋烟抽完,黄七哥派好工,平田整地、除牛圈、挑桶子粪,一声吆喝全部下田去了。

王嘎姐在家更忙,近二十人的饭菜一人操持。不是黄家缺钱请不起人,而是王嘎姐太过精明,能够自己做的就自己做,这样便可节省帮厨的开销。

黄义兄妹起来,围着灶台转几圈,喊道:“妈,我饿了。”

“义娃儿,看你们两个眼屎巴撒,快把脸洗了,带梅娃儿门口竹园里找鸡蛋克。”王嘎姐边炒菜边说。山里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上午饭叫早饭,下午饭叫夜饭。

黄义嘟着嘴,哼哼唧唧带着妹妹出门。

稻场坎下有片紫竹林,是当初搬来石斗坪时栽下的,十年工夫已发成了方圆数十丈的竹园,家中鸡鹅白天在竹林觅食,快到天快黑时王嘎姐“咯咯咯”几声呼唤,便进笼了。母鸡大都是回鸡窝里下蛋的,但也有的把蛋下在竹园里,找鸡蛋便成了黄义兄妹的差事。

突然,一阵浓雾弥漫竹林,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东南西北。

“哈格咂,这么大的照子(浓雾),哪里看得到鸡蛋哦。”义娃儿低声咕哝着,梅娃儿吓得紧紧抓着哥哥衣服,不敢松手。

黄义嘻嘻笑道:“看把你吓的,回去算了,吃了早饭再来。”说罢,牵着妹妹摸出竹林。

“咦,你看,那里坐个白胡子老汉儿。”黄义低呼道。

适才不辨方向,没从原路返回,是从竹林侧面钻出来的。顺眼看去,山脚凉水井边,果真有个老头儿斜靠在井沿石上,一动不动。

梅娃儿胆小,扭头便往屋里跑,却被哥哥一把扯住,两人蹑手蹑脚向水井边走去,想看个究竟。

直到近前,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只见那老头瘦得颧骨高耸,身上的白色长衫,就像是用竹竿勉强撑起了衣袖,两只光脚套着筒麻草鞋,一根竹杖倒放在身边,满脸皱纹恰似花梨树皮,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胡子眉毛头发雪白铮亮,随风颤抖煞是惹眼。

兄妹俩不敢靠前,梅娃儿附在哥哥耳边悄声道:“莫不是个死人?我们回去吧。”

义娃儿听了没吱声,扯了根狗尾巴草,伸到那老汉儿鼻子前探了探,轻声说道:“瞎说,狗尾巴在动,还有气儿呢。”

“阿切……”狗尾巴绒絮入鼻,白胡子老汉儿猛然打了个喷嚏,义娃儿兄妹吓了一跳,想跑却又不甘心。

“哎呀,梦里饭菜都已上桌,正准备开吃,却被你们吵没了。”白胡子老汉儿醒过来,见眼前站着两个娃儿,连声说道:“不行,不行,你们得赔我一餐好吃的。”

黄义兄妹见老者说得认真,不禁拍手笑道:“不怕丑噢,哪有赔您梦里东西的道理?”

“那我不管,若是不醒,就是睡到明儿也不得饿,这被你们一吵醒,肚子饿得咕咕响,哎呀,这可如何是好……”白胡子老汉儿竟似孩童般,手拍井沿条石,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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