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慕宗郎的什么人？”张老川刚问出口，又一挥手止住了萧华年的话，说了句：“先把门关上，我讨厌外面的味道。”
萧华年很是听话，将那红木门关上走了进来，这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一番，这里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间牢房，若说区别，一个相对干净，干净到地上的每一根草都分明，好似这里的主人洁癖到了极点。
另一个区别，在于杂草之下并非是地砖，而是一本本的书。
张老川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我来猜猜，你不会是他的手下，因为他不会信任一个手下到告诉他这个约定，你一定是他的弟子，他这个人做什么都喜欢布局，哪怕收徒弟也是一样，既然你是一颗有用的棋子，那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看你这个年岁，有可能是云雪两国的皇孙，嗯，谁叫燕皇没有子嗣呢。”
说到这，张老川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云国不会的，以当年的约定来看，他应该是去了雪国，不过去云国也有可能，但云国的皇家出不来他想要的弟子，嗯，一定是雪国的皇孙了。雪皇有二子，萧冬景和萧不逢，萧不逢不会，以萧不逢的资质，应该是收他为徒，既然不是萧不逢，你一定是萧冬景的儿子了。”
“厉害！”萧华年心中赞了一句，也只能赞一句，因为他需要留下震惊的空间。“推衍术”他也可以，但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除了要有一定的情报外，还要有一颗别人没有的头脑。
萧华年见他不再说下去，连忙恭敬的一鞠，抱拳道：“小子是雪国冬景怀太子之子，萧华年。”
“怀？”张老川皱了皱眉，但被乱发所挡，仅能看见额头的发动了一动。
萧华年面色一悲，说道：“是，父亲殂殒，故依律加怀。”
“啧啧，又被他说中了，还是天地术厉害呀。”张老川深深的一叹息，隔了一会，嗓子带了一丝老痰，说道：“当年我最想辅佐的有两个人，现在的燕皇慕容雪，雪国的萧不逢。”
萧华年略微一紧，问道：“这与家父有何干系？”
“没干系。”
“……”
张老川呵呵一笑，说道：“因为萧冬景若接掌雪国，无需辅佐。”
萧华年的脸上在这昏暗的牢房中，蒙上一层荣光，不禁微笑道：“极高的评价，谢过先生。”
“可慕宗郎也是这般说，但他却不愿意辅佐萧冬景，给我的理由是，萧冬景寿元不长。”
萧华年张了张嘴，隔了一会儿才说出口，也不知是不是想说的那句话，他说道：“家师天地术精湛，世间无人能比。”
张老川颧骨一凸，笑道：“那这话说的有些过了，云上神宫有个人，其天地术也与慕宗郎有的一比。”
“李落凡？”萧华年问道。
张老川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不记得了，许是吧，我都被关了二十多年了。”
萧华年借坡下驴，笑道：“正好，这不来接先生出去么。”
张老川耸了耸肩头，诧异道：“我没说要出去呀？”
“先生，当年你与家师曾以天下打赌，他会祸乱天下，你会拯救苍生，谁若赌输了，便要效命于对方，先生可曾忘了？”
“那倒没忘，不过……”张老川突然笑道：“你能来到这，说明慕宗郎已死了，既然他死了，这赌约又与你何干？”
张老川的话说的自然没有毛病，一时令萧华年语塞，好在萧华年急智，忙反问道：“若天下都是这般人死道消，那岂不乱了？”
“呵呵，小子，三十六术我学了三十二门，其中便有纵横术，莫非你要和我辩上一辩？”张老川心生了几分欣喜，二十多年来的苦牢，令他从未见过一个活人，如今萧华年的到来，反倒觉得有趣，顿时也起了逗弄之意。
萧华年一怔，接着清了清嗓子，对张老川说道：“若小子辩赢了先生，先生可否履行赌约，辅佐于我？”
“你？”张老川听他一说，将额上的乱发撩起，露出一对精眸，不禁好奇道：“小子，你想做皇帝？”
“想。”
张老川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大笑不止，笑出了眼泪，喘着大气说道：“你……你干嘛要做皇帝？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萧华年笑道：“做皇帝没什么意思。”
张老川正要发问，却听萧华年继续说道：“所以我要做这天下的皇帝。”
“呵呵，你这么说，是想叫我被你的雄心所折服？”
萧华年收起笑容，并为急于答话，而是在这间宽敞的牢房中踱步，直到脚步一停，他说道：“如果你是一个能被折服的人，那我不稀罕折服于你。”
此话一出，张老川放于膝间的手微微一颤，又听萧华年继续说道：“家师临死之前，满天下布了棋子，这些棋子或是人或是事，不管是什么，只会让这天下再起兵戈，先生，你与家师的赌约还不算输，想赢吗？”
张老川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想”。
萧华年走到他的身旁，俯身蹲了下来，一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头，一指红木门，说道：“你与我，令这三国一统，天下归心，孩童有书读，农人有地耕，冬季有存粮，夏季无蝗虫，日月星转，太阳永升，好不好？”
张老川身子一震，如遭雷击一般，这样的话，被人说出来不奇怪，但却不知怎的，自萧华年口中说出时，竟然叫人想要臣服，想要信服，信服他的每一个字都会实现。
“你……你说你叫什么？”张老川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此时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是最重要的。
“萧华年。”萧华年拍了拍他的肩头。
张老川没有说什么，而是撩起他垂地的长发，自脑后一盘，露出一张苍老却又不那么苍老的脸，脸上有一种光，在这昏暗的牢房中，这种光或许来自与萧华年。
“你要带我去哪？”张老川整理了一下囚服。
萧华年身子轻轻的一抖，被他忍了下去，他或许不希望被张老川看到自己的喜悦，又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摆摆手说道：“我带不了你，你得自己走。”
“……”
见张老川一脸的鄙夷的望着自己，萧华年嘿嘿一笑，说道：“我现在的棋子不够，还请先生先蛰伏，我于云国有一去处，先生可先去那里。”
张老川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这是在戏耍于我？”
“云国的去处叫‘天下第一阁’。”萧华年将名字说了出来，见张老川的脸上有了一丝缓和，接着说道：“现在的我，还不属于天下，只能属于江湖，先生到了‘天下第一阁’之后，可以使用‘小知先生’这个名字，并且……”
萧华年一顿，笑道：“群魔谷万余魔头尽数归你！”
“嚯！”张老川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很长，长到即便不说也听得出他的意思，张老川有些感动。
张老川又怎能不感动，天下第一阁他是知道的，群魔谷更是知道的，这两股力量曾是属于他一生对手慕宗郎的，其威力之大，可比小国，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只凭几句话便交给了自己，这是莫大的信任。
他相信，萧华年的交托是真正的交托，而非是一句示好的话。对于他这样的人，这世上能欺骗他的并不多。
“那我现在要怎么逃出去？”张老川笑过之后，问了一句实在的话。
原本张老川想要在萧华年的脸上看到自信，但很可惜，他只看到了萧华年的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
“你不会没想过吧？”
“呃……”看样子，萧华年真的没想过，但他又岂会轻易的承认，先是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高深莫测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这只是我对先生的一个小小的考验，既然我的实力已经亮了出来，那么也请先生亮出您的实力。”
张老川看着萧华年不断的嗤笑着，隔了一会，最终摇摇头，嘀咕了一句：“信你才怪。”
萧华年佯装没有听到，张老川无奈于他的脸皮之厚，只好白他一眼，说道：“你的武功与连太和比如何？”
“一步之隔。”
张老川大吃一惊，问道：“这么厉害？”
萧华年悻悻的一笑，说道：“只是这一步之下是条河。”
“……”张老川老眼一瞪，怪笑道：“怕还是条天河吧？”
“嘿嘿。”
张老川一手按着萧华年的肩头，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又掸去了身上的杂草，一指红木门道：“你说，我们犹如笼中鸟吧？”
“嗯？”萧华年没想到他会这样一问。
“那你说，猎人是抓一只鸟容易？还是抓十只鸟容易？”话一出口，萧华年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立时明白了过来，心中对张老川不禁佩服万分，转身朝门外走去。
红木门一开一关，张老川微微一笑，想起了多年之前，那时而立，三十正茂，曾与人指点江山，曾与人笑论天下，而自那以后，万丈雄心被这一扇小小的红木门所挡，这一挡竟然是二十多年。
犹记得，你说，天下谋士，唯老川与宗郎。
如今宗郎已去，老川出世，宛如二人执棋，一人弃子，叫我说，一人下两棋。
“咚！”红木门被萧华年重重的推开，只见他笑道：“先生，人都放出来了！咱们也快趁机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