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就是真相，我……”米莫尼雷不禁又感慨起来，“还是不想接受啊。”

“难道，这很难理解？”身后忽然响起了十二参的声音。“狮子和兔子终究是不同的，狼和羊也是如此。这就是自然，是真实。你觉得狼吃羊让你难受，让你愤怒。那么，植物呢，那些花花草草也是有灵的。谁又为它们打抱不平？海洋中的巨鲸，一天要吃掉难以计数的小鱼小虾，这又如何理解呢？”

米莫尼雷转身看向十二参，她金色的眼睛冷漠而孤傲，米莫尼雷不知为何却看出了一丝无助与迷茫。

“我知道，我也理解。但还是感到……不舒服。”米莫尼雷感受着自己心底的思绪，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看你的样子，是有了新的收获？”十二参注意到米莫尼雷的魔力气息比刚才微弱了许多，显然是经历了一次大消耗。

米莫尼雷如实相告：“大致的原理我明白了。四点注意事项。第一，精神强压是必须的，第二，要构建各种属性齐聚的聚焦引导结构，第三，要有足够完善的能量环境和模拟生命环境，第四，要有高等氏族的生命气息催化。保证这四点之后，就能做出这样的能量球，然而这个能量球其实只是一道门。”

“一道门？不是汲取周围环境能量，再进行转换输出的魔力引擎，而只是门？”十二参恍然明悟。“原来他们一直都走错了。可是，这样小的能量球，也能联系到浩瀚渊海？”

浩瀚渊海，指的就是世界深层空间的混沌之海，那是一切事物的源头，是魔法师们公认的“根源之地”。

“我刚才试过了，引发了能量湮灭。必须找出与之对应的白洞，否则不能再进行实验了。”米莫尼雷拿起第一颗能量球，递给十二参，“你也可以试一试。我没有说谎。”

十二参半信半疑，接过能量球，一眼就看出米莫尼雷调整了其中的元素结构，“这是聚焦引导结构？可是有点不同啊。”

“我进行了细微的修改，灵感来自于书中的血脉金字塔阶梯。我原本构想这个能量球，就是按照金字塔结构来做的。通用魔力最高，然后是自然逸散魔力和以太魔力，还有正负两种能量。再往下是四元素，之后是七种衍生的属性能量。除了这些能量之外，模拟的能量环境和生命环境其实也构成了更底层的层次。”米莫尼雷回答。

“原来如此，无论任何属性的能量进入其中，都会被引导转化，融入整个能量金字塔结构里，顺着那道隐形的回路，循环升变。精神强压和大量单环结构的束缚，阻止了能量的流失崩溃。在某个细微的点上，能量的压力其实可以达到无穷大，因此能产生原始魔力，或者说，是能量湮灭。”十二参很快也就明白了能量球的大致原理。但她却因此更迷惑了，她看向米莫尼雷，问道，“可是你是怎么完成那么多的数据运算的？这个能量结构，看起来简单，却有上万个节点的运算，算错一个就会崩溃，而你从昨天到现在，好像就没有进行过运算。”

“其实我几乎没有算过。更多时候，我靠的都是直觉。”米莫尼雷回答。

“直觉？”十二参有点失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吧。无论你怎么做的。有成果就行了。我觉得我应该也能做一个。嗯，先试一个小的。如果成功，就再做一个大型的。”十二参来到实验桌前，取出材料拿起工具，开始忙碌。

“可是还要找出对应的白洞……”米莫尼雷提醒道。

“这个我会解决的。先不要着急。你就在那看着吧，待会儿还有很多具体操作要询问你呢。”十二参先开始制作单环结构。

“可是时间不早了……我的那些学生……过一会儿的午饭……”米莫尼雷心里想着今晚赫斯托尔就会袭击炼金工坊的事，觉得自己必须安排好学生和血仆，并且要努力自证清白。

“那就让她们进来，待在城堡里。我马上叫人准备午餐。我们继续工作。”十二参暂停了单环的制作。略带愠怒地盯了一眼米莫尼雷，“你留在这，不许动。”说罢，她转身出去了。

“这性格，真像是高高在上的龙。可是，怎么可能还有龙族在伊玛尼亚存活……”米莫尼雷站在原地，看着十二参的背影，在心里猜测着，大致已经确认了十二参的身份，却还是不能完全断定。

“而且，即使是龙族，怎么会出现在埃兹坦帝国……不明白啊。”米莫尼雷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很快，十二参又回到了实验室，继续开始制作单环。米莫尼雷原本想要帮帮忙，但十二参制作单环速度极快，她同时进行十几个单环的炼制，这种多重操作的能力，让米莫尼雷看呆了眼。

“这种多控能力……你是怎么做到的？”

“本能啊。我说了，我是术士。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能做到。”十二参如此说道，听她的语气，有点得意，竟然像是在回敬米莫尼雷刚才用直觉搪塞她的说法。

可是，真的是直觉啊。米莫尼雷在心里辩解。

或许她也真的本能吧。想到这里，米莫尼雷又觉得无话可说。

“原本还以为你解决了蓝丝绒难题呢。”米莫尼雷这样感慨道。

“那个拼接丝绒线的难题啊……确实挺麻烦的。但有两种可行的思路啊。奥术或者神术。”十二参轻描淡写地说道。

“奥术或者神术？”米莫尼雷好奇地询问。

“增加魔力计算能力，强行运算拼接。或者向神秘未知的领域进发，如果能赋予那些丝绒线神智和灵性，让它们自己活过来，自动拼接，也就能解决。”十二参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而米莫尼雷惊讶地差点叫出来，“这么简单？”

“哪里简单了。呶，太阳就在那儿，你有本事把它摘下来吗？”十二参毫不留情地讽刺着。

“这……好吧。思路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可是已经有思路了不是吗？你的这些思路……他们……那些深蓝议会的人，都知道吗？”米莫尼雷兴奋地询问。他帮助学长工作，很大程度上就是想要找到蓝丝绒难题的解决办法，现在答案就在眼前，怎能不高兴。

“这种事情还要我说？他们自己想不出来吗？那可真是蠢。我不与深蓝议会打交道。他们……怎么说呢。自视甚高，反而误入歧途。”十二参看起来很不屑那些所谓的法师。

可是你看起来也不谦虚啊。米莫尼雷又在心里吐槽，却没敢说出口。

“好吧。神术思路和奥术思路……这可不就是感性崇拜和理性启蒙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米莫尼雷拍着自己的脑袋，恍然明悟之后，感慨不已。

“走得太远了，忘记了之前路途上的风景。这很正常。感性理性二元分化，太基础的知识了。”十二参手上继续忙着，同时这样评判道。

“太基础的东西，反而被遗漏。呵，真是有趣。”米莫尼雷连忙自我审视起来。

自己这些年来，好像就忘记了许多基本的道理呢。

“不说那些了。教教我到底怎么布置环境，我不太擅长这种精准的环境铺设。不太明白各种要素的配比。”十二参将装满材料的玻璃皿稍微向米莫尼雷这边推了推。

“铺设环境啊……其实，我主要还是靠感觉。在野外森林里冥想沉思，感受那种自然的环境，时间久了，就自然知道那种感觉了。那种说不上是嗅觉还是听觉的东西，那种感觉。”米莫尼雷努力描述着自己的经验。

“直接感受自然？这么说，你……哦，也对，听你之前所说，你是个自由法师。”十二参点了点头。

米莫尼雷点头称是，“是啊。一开始，我还是要计算那几百个数据的，时间久了，就靠感觉了。现在……如果你着急的话，不如由我来布置环境？”他这样提议。

“不。我要完全学会。”十二参拿出纸笔。“现在你就开始计算，我旁观。”

“几百个数据呢！还要专门的测量环境魔力信息的工具！”米莫尼雷话音刚落，就看到十二参已经拿出了专门的工具。

“必须计算。”她盯着米莫尼雷，一副不容违抗的模样。

米莫尼雷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好吧好吧。我算。”

他坐到椅子上，列出了基础的十几个公式，然后拿过工具，开始测量这周围的环境参数。

十二参拉来一张椅子，坐到了米莫尼雷身边。她身体前倾，向米莫尼雷靠近。一种淡淡的橘子香味弥漫过来，米莫尼雷心中一颤。

他悄悄地转动目光，看向身边。

金色长发披散，柔美端庄的侧脸，惊艳的鼻子与嘴唇的弧度线条，长长的金色睫毛微微颤动，她金色的眼睛，也看着米莫尼雷。

两人目光相对，都愣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有意……”米莫尼雷连忙解释。

“没事。我只是……刚才忽然觉得。你很像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十二参坐直了身体，转过头不看米莫尼雷，声音略显落寞地如此说道。

“曾经？”米莫尼雷抓住了关键词。

“曾经。他是人类。”十二参言简意赅。

米莫尼雷心知肚明，不再多嘴，“我还是继续计算吧。”他操作工具，继续忙碌起来。

十二参静静地看着米莫尼雷工作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又靠近了他。

她金色的头发，调皮地窜进了米莫尼雷的视野。

不知为何，米莫尼雷忽然想到了女骑士。他心头一震，自嘲地笑了笑，不管身边十二参如何旁观，专心地测量计算起来。

算到一半的时候，米莫尼雷看着基础的十几个公式和衍生的上百个后续公式，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补充修正参数，忽然有了一点灵感。

如果把学长的黄金十弦数加入进来，环境会呈现怎样的数学结果？

想到这里，他暂时停下了笔。

“怎么了？”十二参询问。

“有了新的灵感。想要换一下计算方式。”米莫尼雷回答。

“那就换吧。我让她们先去用餐。你要不要暂停一下，也先用午餐？”十二参对待米莫尼雷的态度，有点细微的变化。

然而米莫尼雷还没有注意到，他此时一门心思想要找出黄金十弦数与环境数据的关联。

“我没空吃。以后再说吧。”说罢，他又拿来一沓纸，开始忙碌。

十二参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你偏向甜食还是咸辣？”她询问米莫尼雷。

“我喜欢甜的。”米莫尼雷顺口就回答了。

“好。”十二参点了点头，又离开了。

米莫尼雷又算了一会儿，忽然愣住了。

“她问我这个，干什么啊？”

心中正充满诧异，却见到十二参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她把粥放在桌上，热腾腾的，似乎刚出锅。

青花油桐的嫩果香味最先涌入鼻端，然后是几种豆类混合的清香，最后，好像还有一些专门的香料，米莫尼雷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是？”米莫尼雷询问。

“总得吃饭的。喝粥最节省时间了吧。”十二参说道。

米莫尼雷忽然感到一股浓浓的违和感，他看向十二参，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然而十二参表情平静地看着米莫尼雷，沉默不语。

“好吧。先放一会儿。”米莫尼雷大概知道了十二参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连忙埋头继续忙碌。

“黄金十弦数啊……好像也可以这样修正公式。没错，与环境参数进行具体的对应。啊，这么说来，黄金十弦数可以作为基础公式，衍生无数个具体参数的公式。学长的这个成果，可真是……厉害。先算出结果，再转回魔力的现实反应，抹消数字因素，找到真实的结果。使用数学，却又跳出数学。真有趣。连我这个不擅长运算的人，都有些入迷了呢。”

感觉到自己心中的不安和躁动，米莫尼雷忍不住主动说起其他的话题，来转移思绪。

“什么黄金十弦数？”十二参看着纸上陌生的公式，也好奇起来。

“是学长研究的成果啊，一种新的运算方式。不过还只是雏形，真正实用的公式，还在研究过程中。”米莫尼雷回答。

然后，想到今天晚上赫斯托尔就要袭击炼金工坊，米莫尼雷的情绪变得十分古怪，难以描述。

原来，这就是“复杂”的感觉。

学长，小学妹，和小鹿，提尔汾……

希望赫斯托尔能注意分寸，不要太过。

可是，真正到了战斗中，怎么可能手下留情，意外很容易发生。

米莫尼雷犹豫纠结，过了好久，看到桌上那一碗稍微变凉了一点的甜粥，若有所悟，他嘴角微微翘起，温和地笑了。

还是继续待在这里吧。今晚一过，明天再去看看工坊的情况。

最终做出了决定，米莫尼雷对十二参说道，“今天先完成这里的实验。明天回炼金工坊看看。你一起去？”

“好。”十二参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