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大地之母的神选者，为什么不杀她？”

莉米迦已经离开了，赫斯托尔出现在米莫尼雷身边，他有着同样属于布博卡人的蓝色头发，肤色苍白，身材修长，穿着蓝黑色的宫廷礼服，俨然一副宴会公子哥的模样。他身上缠绕着隐约的黑气，那是非常高等级的暗影斗篷能力。

米莫尼雷回答，“不想杀而已，虽然有你帮忙，一定是没问题的，但我不想杀她。”

赫斯托尔听到这些话，就沉默了下来，不再多嘴，米莫尼雷的性格脾气，他多多少少还是明白一些的。

“麻烦你来一趟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若是有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会帮忙。”米莫尼雷见到赫斯托尔好久不说话，就这样总结似的说道，说完，他就准备回庄园去。

然而这时赫斯托尔又开口了，“难得来一趟，总得顺便完成一些工作。米莫尼雷，其实你马上就可以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灰袍的法师有点疑惑。

“后天晚上，不要待在那个庄园里。无论找点什么理由，总之带着你的人暂时离开。”赫斯托尔表情平静，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平和。

“神教要有行动？不，如果会杀死学长和小学妹的话，我不允许。”米莫尼雷断然拒绝。

“不会杀死他们，只是既然我来了，总得有点行动而已。”赫斯托尔补充道。

“神教本来就准备插手这件事？”米莫尼雷忽然质问。

“神教插手的事情可多了。”赫斯托尔这样说，算是肯定了米莫尼雷的询问。

“神教的目的是什么？阻止弥赛亚圣国与埃兹坦的结盟？阻止弥赛亚法师协会与特维托瑞尔炼金工坊的合作？”米莫尼雷追问。

“会让敌人变强的，就要阻止。这不对吗？”赫斯托尔又拐着弯儿肯定了米莫尼雷的询问。

“我不希望学长和小学妹死，另外，有个名叫提尔汾的二环法师和一个名叫和小鹿的炼金学徒，我希望他们尽量也活下来。以太原核……有点麻烦，学长能那么放心地把那些成品以太原核放在城堡地下室里，只用了三层魔法锁，一定是有其他的防范手段。建议你们不要打那些原核的主意。另外，麦吉尔卡公爵本人实力很强，行动时要小心。如果只是进行袭击，以离间和扰乱为目的，那就大致不会有意外，贪心则出乱。”米莫尼雷思索着，对赫斯托尔说了自己的想法和一些情报。

赫斯托尔听到这里，才露出了笑容，“谢谢你的建议。我知道分寸。如果你对进一步的血猎修行感到迷茫的话，就去参考卡什塔尼亚的忍者流派，或许会有一些收获。”作为回报，他也告诉了米莫尼雷一些消息。

“嗯，我会的。”米莫尼雷点了点头。

赫斯托尔离开了，米莫尼雷也动身准备回到庄园。深夜的埃兹坦主城静悄悄的，只有少量灯火依旧明亮，略显寒冷的东风吹在身上，米莫尼雷抬起头看着逐渐倾向东北的月亮，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

独自旅行的时候，只要考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衣食住行，魔法实验，娱乐消遣，简简单单的事情，没有太多顾虑。但现在，选择回到家族教会，选择帮助学长完成一些工作，参与了这些事项之后，独行的自由就不存在了。米莫尼雷不得不努力揣测身边人的想法，不得不提前想好自己要怎样应对，不得不担心未来可能的意外与灾祸，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或者说，让他有些忙不过来。

原本已经清晰了一块的心海，又布满迷雾，因为这片心海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海，而是众人齐聚，认清自己尚且是难以完成的难题，何况看清他人？独行时，可以不在乎大陆局势的变化，现在不由自主竟然已经身在棋局中，就得注意其他人挪动棋子的步骤，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避世独立，自然安全慵懒，举步入世，自然浪涌风起。

米莫尼雷一边往庄园回去，一边思索着。他越想，就越感受到情报信息的重要性，如同知识是魔法的第一位，情报信息可能也就是入世发展的第一位。以事推人，映照到自身，感知能力与分析能力，也就十分重要了。米莫尼雷越发肯定了自己对预言学派法术能力的需求，同时也决定在血猎修行的心术流派上，不仅要强化幻术惑控，还要加强探测感知。

或许，全知即全能？

米莫尼雷不禁联想到了太阳王阿曼纳塔著名的教义。

“伊玛尼亚地区的法师对心灵的理论研究和卡什塔尼亚地区方士对心灵的理论截然不同，而我，似乎也有自己的方向，知识……呵。曾经我自学法术，以为魔力强度就是最重要的，有魔力强度，才能构建更真实的幻境和发出更强的惑控咒力。后来进了多隆巫塔，才明白多读书多游历的重要性，魔力再强，不知道布置阵法的方法和符文构建的方式，也是无济于事。而今被那位夫人点醒，恍然明白，知识终究是人造的，不同的人往往有不同的视角和立场，最适合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路，而想要走出自己的路，就要自己造知识，就要自己去观察和思考，就不得不强化探测与感知。感知，接近，触及，如同学徒学习第一个零环戏法，必须先感觉到魔力的存在，我也要这样么……真是有趣。”

“终归到底，还是要看清自己，看清……一切。可是这能完成么？”

“迷雾无处不在，那些人究竟又是如何下棋的？我的父亲，其他长辈，剑圣大人，弥赛亚皇帝，埃兹坦皇帝，他们……又是怎样想，怎样做的呢？”

米莫尼雷思索着，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但好像又一无所获。

“莉米迦……学长，小学妹……你们，又是怎样想，怎样做的呢？”

“未来……”

灰袍的法师在深夜的街道上独行，身影渐渐隐入黑暗。

……

15日清晨。

“不行啊，学长。我这人你是知道的，不太喜欢一直窝在一个地方搞实验，说实话，我工作起来更靠感觉，而不是苦练的积淀，我想在埃兹坦城市里到处逛逛，同时思索魔力结构的问题，这样才更适合我。”米莫尼雷吃完早饭，学长来询问工作的情况，米莫尼雷就这样说了。

“嗯，我当然知道你这家伙兴致来了谁都劝不住，没兴致了三分钟都坐不住，好吧，你去哪里都行。魔力配方药剂的射程问题既然已经解决了，就只有以太原核的实用问题了，这可是个大项目，着急也没办法。”学长爽朗地笑着，同意了米莫尼雷的话。“你想要去逛，就去吧。我依然窝在这里做实验。”说到最后，学长用了米莫尼雷的话来调侃打趣，看得出，他其实心情不错。

然而米莫尼雷下一句话就让学长忧愁起来，“我打听到了。弥赛亚圣国不想让你的工坊留在埃兹坦，这恐怕没得妥协。”

“这样啊。确实，有埃兹坦的资助，我做实验太方便了，而有工坊的产出，埃兹坦也会迅速变强，这是弥赛亚圣国无法坐视不理的。根本利益呀，没法谈判，我明白。那就不得不抉择了。”学长感慨道。

“去儒略王国，对工坊发展很不利。到那时，埃兹坦帝国的物资供给不顺利，弥赛亚圣国自己有法师协会，恐怕也不会大力资助你，儒略小地方就更不用看了。”米莫尼雷也应和着感慨起来。

“是啊。皇帝陛下可能会努力拖延下去，等弥赛亚圣国自己乱了阵脚，再去撬这块不能谈判的铁板。”学长说出了埃兹坦帝国的应对方法，想来，在宴会上，他已经和埃兹坦人商量了对策。

弥赛亚圣国总不敢使用暴力，就只能努力示威增压，进行谈判，如果埃兹坦帝国一直拖着，耗尽弥赛亚的力气，到时就是埃兹坦说了算了。毕竟弥赛亚圣国虽然强大而稳固，四面的敌人却比埃兹坦多得多，埃兹坦可以专注起来搞这一件事，弥赛亚却不得不同时做很多事情，在这一个谈判上，弥赛亚圣国想必不会纠结太久。

埃兹坦帝国虽然是一只生病的巨兽，可是除了内在的病症，这只巨兽没有太多外来的威胁，弥赛亚圣国虽然年轻健康，却强敌环伺。北方的祖卡海盗，东方的城邦联盟“自由”武装，西边的奥维尔牧民动&乱，南方厄姆沃尔高原亚人异族侵袭，可谓处处危机。

正是因为外敌众多，弥赛亚圣国才空前团结，几乎没有内斗，可谓是有利有弊，而埃兹坦帝国完全没人敢惹，就得意洋洋，自己生了病。

真是有趣。米莫尼雷想到这里，不禁嘴角微微翘起。

学长注意到了米莫尼雷的反应，也笑了，只是两人笑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弥赛亚圣国的施压虽然麻烦，可也不是大问题。只是深蓝议会上，可能又得吵个不停了。”说到这里，学长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圣国国事施压无效，可能会转变方向通过弥赛亚法师协会在魔法圈子里施压，可弥赛亚法师协会在深蓝议会里本就势力低微，其他三个法师组织都不太待见这个被圣国包养的法师协会，所以弥赛亚法师协会在深蓝议会上的吵闹，更像是小丑的演出。联想到这个，米莫尼雷不由得也感到一点点幸灾乐祸。

能够成为深蓝议会关注的焦点，这对学长里奥列欧来说，是十分荣耀的事情，他当然高兴不已。二十多岁的年轻炼金师，在大陆最高魔法集会上崭露头角，这可是足以写进史诗的事情。

学长一直鼓劲努力，就是为了现在这样的快乐啊。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曾经，埃雷亚顿大师把蓝丝绒难题告诉他们两人的时候，学长那副不服输的表情。

这样畅快努力地活着，虽然有点累，却乐在其中，而且的确有收获。

这是学长的道路呀。

那么，自己的呢？

幼稚，叛逆，嫉妒，醒悟，游历，回归。绕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只是虚无。

仿佛现在才刚刚开始。

米莫尼雷有点笑不出来了。

“嗯，你继续忙。我带着我的学生们去外面了。”米莫尼雷向学长告别。

“好。希望你尽快带回来魔力结构的成功设计呀！”学长高兴地拍着米莫尼雷的肩膀。

“我会努力。”米莫尼雷点头。

往曼屯楼自己的房间回去，路过庄园广场的时候，米莫尼雷看到那个名叫昆卡古特的公爵第三子和几个侍卫正切磋武技，他没有使用斗气，而是试图以技艺取胜。米莫尼雷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顺路看了几眼，昆卡古特的拳脚功夫之中有明显的观骨法的迹象，但却还不太精通。米莫尼雷曾见过麦吉尔卡家族观骨法高手的战斗，骨骼是人身体的根本支柱，通过观察骨骼关键节点，也就能看出敌人动作的趋势，总能占据先机，切中要害。

“这也是感知能力的胜利啊。武者尚且如此，何况法师。”米莫尼雷轻声感慨着，加快脚步回到了房间。

他和夏莲娜住在一起，另外四人住在一起，米莫尼雷叫齐了五人，说出了决定带她们出去逛逛的决定。

没有米莫尼雷的许可，她们五人自从来到庄园之后，就一直待在曼屯楼里，实在有些无趣。米莫尼雷说出决定之后，夏莲娜和贝蒂丽丽都露出了明显的兴奋神情。萨蒂亚比较矜持腼腆，也更有教养，只是看起来有点期待，卿寒雨倒还是那副无所谓似的模样。至于血仆赛琳，她低着头恭敬地站着。

让她们带上护盾术手镯和飞弹魔杖，穿好灰袍，米莫尼雷带着她们一起离开了庄园。

这一出去，就要到后天才能回来了，因为明天，赫斯托尔就会有行动。

米莫尼雷站在庄园大门之外，回头看着那栋精美典雅的曼屯楼和城堡工坊，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情绪。这种知道灾难将至，却不能也不愿提醒，准备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人受伤一些人死去，这样的感觉，实在难以描摹。

仿佛命运的大网就在眼前，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仿佛趴在小船船沿上凝视深海海底，看不见深处乱流，却知道那里并不平静。

知而不言，不如不知。可若是真的不知……

是幸福，还是悲哀？

“如果这就是真相。我……”米莫尼雷又想起那天女骑士的话语。“不想接受。”

“可是面对这些事情，我又能做什么呢？”

米莫尼雷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