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唤醒，物质拼合？”米莫尼雷这时看出了老师的用意。

但师兄里奥列欧又补充道，“这样的小把戏，没必要拿来给我们训练吧。老师，有什么额外的用法吗？”

似乎师兄总是比自己多知道一些。米莫尼雷有点不忿地悄悄看了一眼师兄。

埃雷亚顿大师笑而不语，拿出三根丝线，弄断，又拼合。又增加到六根，弄断，拼合。

师兄里奥列欧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米莫尼雷也若有所悟。

“这只是一个锻炼魔法细微操控能力的把戏而已，但现在有一个难题。五百根蓝绒丝线，全部弄断，变成一千截，混乱地揉进箱子里，然后，四秒钟时间，要求把丝线全部重新拼好。怎么做？”埃雷亚顿大师缓缓说道。

里奥列欧和米莫尼雷都愣住了。拼接蓝绒丝线看起来简单，但即使是埃雷亚顿大师，恐怕也只能做到二十多根丝线的短时间内拼合。

“如果只是一根丝线，需要的就只是炼金戏法的施展。如果是三根以上，就牵扯到拼接的同时进行隔离操作，不要让丝线融合成一团糟，如果更多，就不仅仅是炼金术，还需要施法者本身强大的魔力操控能力。这是个硬性需求。如果是五百根，同时还混乱地揉在一起……做不到。即使是瑞文纳尔的那位大精灵王，恐怕也做不到。”师兄里奥列欧斩钉截铁地说道。

米莫尼雷于是看向了老师。埃雷亚顿大师不会出这样明显做不到的难题，那么，这是什么用意呢？

“是啊，现有的魔法技术，是做不到的。”

“现有的？那么老师……您是指……”

“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学习魔法？”

“为了强大的力量。”“为了解开永恒的迷惑。”师兄和自己同时回答。然后他们两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师兄里奥列欧的回答是力量，而米莫尼雷的回答是迷惑。两人都渴望魔法，但目的却略有不同。

“嗯，都是很好的回答。力量，或者真理。有求知欲，有变强的渴望，就是优秀的法师啊。那么，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收了两百多个学生，却只有你们是正式弟子吗？”埃雷亚顿大师和蔼地询问。

两人一齐摇头。

“因为我从你们身上看到了开拓与创造的可能性。施展法术，不过是基础行为，创造法术，才是我们最终的追求。扭曲自然，重塑现实，魔法正是如此。所以，现在我把这个问题交给你们，五百根蓝绒丝线，究竟要怎样拼接？”埃雷亚顿大师语重心长。

“这怎么可能？”“没问题，交给我们吧。”两人再一次同时回答。然后又是尴尬的面面相觑。

这样的情况其实经常发生，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二人性格差异巨大，时常因为一些见解上的分歧而吵架，好在他们一起修行成长，并未因此产生嫌隙。或者说，老师很高兴看到这两人的分歧，毕竟有争吵才有进步。

而这一次，米莫尼雷的回答是不可能，师兄的回答却是信心满满。

“虽然现在是不可能的，但不代表未来也不可能。这个蓝丝绒难题，是几天前深蓝议会上泰伦尼恩的一位年轻法师提出的，这个难题，揭开了我们四大集会所共同面临的魔法困境。称得上是里程碑意义的难题。那个年轻法师……是个人才。你们以后有机会的话，和他多相处相处。”十分罕见地，埃雷亚顿大师竟然称赞起一个年轻后辈来。

米莫尼雷立即高兴地回应，“好啊，我真想见识见识，能得到老师的称赞，他一定很不错。”

“是啊。的确是个难题……”里奥列欧也应和着回答，但神情有点不自然。

埃雷亚顿大师心中了然，他看了一眼里奥列欧，后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位来自泰伦尼恩的年轻法师在代表着大陆最高法师聚会的深蓝议会上，提出一个著名的难题，这似乎又象征着一个新的传奇冉冉升起，后生可畏，时代浪潮汹涌不绝。

反观米莫尼雷和师兄二人，现在不过是缩在高塔里，默默地学着长辈们烂熟于心的知识，距离毕业还有一段距离，更何况是参加深蓝议会。

看到师兄的表现，米莫尼雷心里竟然也有点不是滋味。但他本来就不太计较这个，很快就释然了。

蓝丝绒难题从那时起，被摆在了四大集会所所有法师的面前。直到现在，也没有解决办法。理论的幻想很简单，实际操作完全是另一回事。米莫尼雷和师兄虽然才疏学浅，也想出了好几种研究的方向，而方向只是方向，他们明知道可以朝那个方向前进，却做不到。

这个难题直接促使师兄里奥列欧开始了炼金术改良计划，埃雷亚顿大师也慷慨地资助着这位学生，有老师雄厚的后盾，里奥列欧的炼金工坊很快就办了起来，有声有色，甚至逐渐成为了多隆巫塔的一个“特产”，在法师群体中有了名气。

师兄在朝自己的方向努力，虽然艰辛却一直坚持。而米莫尼雷自己，至今还在流浪。

只是，似乎也不完全是流浪。

迷离的白色星河，又出现在梦境之中。无数人欢笑哭泣，惊慌愤怒，众生百态，尽收于心。

“{死物}，也是可以有灵魂的吗？如果有，万物皆有灵，灵又在哪里，如果沟通？如果没有，神灵与魔法，又为何存在？”那个困扰着米莫尼雷的迷惑，又浮现在脑海。家族众人的狂热信仰，和自己理性的拒绝，哪一个是对的呢？牧师，法师，难道真的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模糊的可能性，出现在他心底。但太深太远，抓不住，摸不着。

米莫尼雷努力地伸手去抓，却失足倾倒，跌入深渊。

“啊啊啊啊！”他慌乱地大喊。

紧要关头，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了米莫尼雷。

那是一只纤美温润的手，却有着淡紫色的皮肤。那个身影出现在米莫尼雷身边，深紫色长发，黑色双眸，微笑的唇边探出可爱的尖牙，娇俏玲珑的身姿背后，黑气环绕的翅膀缓缓张开，长长的尾巴也缠了过来。

米莫尼雷猛地甩开手，向后瑟缩。

“你还是不肯与我签订契约？夜之子。你明知道，我们就是你唯一的归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拒绝我呢……”

那是一只魅魔，她颦着眉头，跪伏在米莫尼雷面前，看着跌坐于地的男子。单薄的黑纱之下，媚态万千，她轻笑，撩人心神，然而米莫尼雷的眼睛却变得清澈明亮。

“我只是感到害怕，仅此而已。”

“又是这个回答。我可不想听你一遍遍搪塞。恶魔又怎么了，我们可是血缘亲戚呢，情如手足，我怎么忍心害你。”她埋怨道。

又提这个，夜母教会的很多人都与下层界的恶魔结合，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那样的结合根本不同于正常的婚姻，但却不知为何有了米莫尼雷这个孩子。米莫尼雷因此被夜母教会看重，视为未来的希望。他六岁的时候，这只魅魔就出现在他身边，引诱他签订契约。但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魅魔的小米莫尼雷竟然差点被吓哭，此后也一直拒绝契约。很神奇地，就一直拖延到了现在。这只魅魔依旧缠在米莫尼雷身边，经常在梦中出现。但米莫尼雷的回答，一直都是拒绝。

尽管他已经隐约猜出，自己与这只魅魔早就有了隐性的契约，不然，她也不会一直缠着自己，但只要自己不承认，契约就不会真正生效。那些把灵魂交给恶魔的家伙下场往往很惨，米莫尼雷对家族长辈的呼来喝去都非常排斥，更何况灵魂的交付。

“我拒绝出卖灵魂。”

“怎么就是买卖呢，根本就不是。我说过无数次了，只是共生的{呼唤}契约。”

“那也不可能。我能召唤你来到物质界，你也能召唤我去深渊。我不傻。”

“唉。那就下次再聊吧，米莫尼雷，不会太久了，你会答应的。我确信。”魅魔在黑雾环绕中消失，而米莫尼雷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俄琳·萨格鲁斯特……”嘴里轻声念叨着那个魅魔的名字，米莫尼雷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可是在心底，那个仿佛命中注定的契约，却挥之不去，甚至越来越明晰。

而在遥远深渊的某处，因为真名被念出来感到心里发痒的某魅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向着天空中看了一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你竟然让她去学习魔法！？”回到商人家里的女骑士听到少女高兴的诉说，吃了一惊，她立即找来米莫尼雷，气势汹汹地质问起来。

“我没有恶意……不是什么欺骗和利用，是我师兄的炼金工坊，里奥列欧·特维托瑞尔。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就推荐她去试一试。说不定被录用成为炼金学徒，生活状况也能好一点。”米莫尼雷连忙解释。

“特维托瑞尔的炼金工坊？哦……那确实挺好的。”女骑士听到这里，才放心下来。一旁的商人父亲听到自己的女儿得了这么个机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没有其他要紧事去做么？就这样四处游历？”女骑士莉米迦又问起了米莫尼雷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