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幽州辖下一坐县城时。
现已是戌亥之交,但在明亮的月光下,城内外却堪比白昼。
按常日里说,冬天的这个时候县城的人应都睡了,而然现在却热闹异常。
一条清河穿城而过,两岸桥头挂满了红灯笼,时而会跑过一群手拿着糖人米花叽叽喳喳叫着的孩子,有些调皮的还拿着满手的鞭炮跑来跑去,还有不少披着披风斗篷的青年男女在穿市过街,对着灯笼上的诗词文画瞧来瞧去。
朝街上开的店铺门上也换上了崭新的门神,大红的对联也煞是好看。路旁的摊位和小商小贩也越来越多。
欢声笑语和鞭炮礼花的声音也密集了起来。但不让人感觉吵闹,只是感觉热闹祥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一年里最美好的时刻或许就是现在了吧。
清河两岸的人越来越多,穿着富态的豪绅,打扮艳丽的姑娘,手摇折扇的文人,粗布棉衣的农夫……
他们手中或拿着孔明灯,或拿着河灯,都聚在了河的两岸。
慢慢的,清河的两岸像是飞起了无数的萤火虫,待高了、远了,又像是漫天的银河,虽比不上其深邃,但又显得热烈和明亮,只让人眼里感觉有了太阳,能暖了身子。
可偏偏清河里的河灯又像是把银河拽了下来,就流到了这地上,就似乎把天上星亮又映回了河里。
天上地下,本就是一片火热漂亮的灯的天下。慢慢的,真不知道自己是身处何方了。
“雪黎,怎么还不放河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对身旁的一个女孩问道。
男女孩浓眉大眼,鼻梁较高,头发略显棕色,皮肤白皙,看起来并不像中原人。两人面容相似,应是兄妹。
“啊?”女孩手中静静的托捧着河灯,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
她的眸子很大,却没有光亮,是惨白色的。
“我在许愿啊……”她甜甜的回道。
“哦?你许的什么愿?”男孩又问了一句。
女孩慢慢的蹲下身子,想把手中的河灯慢慢放到了河中。
男子见了,立刻也蹲了下来,扶住她的手,轻轻的护住她的后背,生怕女孩跌落下去。
“哥,没关系的,我能看见。”
“哈哈,我当然知道你能看见,我这不是怕被人看不到给你挤下去吗。”
女孩嘴上虽那么说,但她的眼睛却已经出卖了自己,她将河灯放下去的时候,双眼却一直空洞的看着正前方。
女孩慢慢的站起来,脸上挂满了笑容。
“哥,他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吧?”女孩问道。
“哦~我知道了,小丫头,你是不是许愿让他醒过来啊?”
“对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很痛的吧?”
“傻丫头……走,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还想再看看……河灯。”
男子看女孩的样子,一双空洞的眼睛并不见光彩,甚至目光根本没有放在河灯上,他脸上便闪过一丝痛苦。
女孩似乎是感觉到男子的神情,他摸索着牵着男子的手,道“放心吧,哥,我能看见的,我知道,河灯很漂亮的。”
“嗯……”
说着男子扶着女孩便向远处走去。
待两人过了桥,突听有人哔哔赖赖。
“哎?这唐家小丫头还来放河灯啊?”
“可不是吗……每年都放……”
“你也别说,咱长丰县的这条河多神啊,不孕不育都能给你治好喽,多少县的人都来,但这小丫头的眼睛……啧啧啧。”
“嘿!何止县里,就刚才还有几个永安府里的人来呢!”
“那小丫头都放了十二三年了……还是不顶用啊……”
“哈哈……兴许,咱这河神是中原的,她那中疆外族的人……治不好!”
“哈哈……”
一群人在背后悉悉索索额笑了起来。
“你们说什么?!!!”男子对着那群人喝道。
“哎吆卧槽!唐雪月,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跟他爹去塞北了吗?”
“不清楚,好像前两天还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
“这……这不会死人吧?”
“找打!”唐雪月说着就要走过去。
“哥,咱们回家吧……”
“雪黎,他们平时也这么说你?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哥……哪有,平日里大家都对我很好的……”
“你……”
“哥,回家吧。”说着唐雪黎拉着他就要回去。
唐雪月到底是心疼自己这个妹妹,无奈之下也跟着回去了。
两人走了有一刻钟,进了一处名为承康堂的坊楼。
坊楼红砖黑瓦,上下两层,进了门是满目的药柜,扑鼻的药香。
两人与一众伙计打了招呼,又向后走去。
待走到内堂外面,二人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顺天兄,万剑山那边的兄弟来了消息,封魔窟的不少高手都出山了。另外……塞北那边闹得不轻啊。”
“塞北?”
“今年的百宗大会上,各门派大打出手,阳明教和无事门闹着最凶,双方死了不少人,最后万药宗和张家从中调停才停了下来。”
“就这点事儿?哪一年百宗大会不死些人,这有什么稀奇的。”
“若真的停了下来那都没什么好说的了,关键两边还都不想善罢甘休。”
“无事门一堆蛇虫鼠蚁,阳明教难道收拾不了?”
“顺天兄有所不知,今年无事门可是大放异彩,其少门主把阳明教大教子打成重伤,差点把命都收了……看样子,无事门也不甘做宵小之辈啊。”
“哦?那无事门还真是有点意思了……就这些吗?”
“南山……南山剑阁和轻灵剑派也死了些人。”
那人沉吟片刻,又问道“谁夺了冠?”
“顺天兄……猜猜?”
“万药宗?”
“非也非也。”
“张家?”
“非也非也……既让你猜了,那就得有点意思不是?”
“南……山,南山剑阁?”那人的声音颤动了一下。
“哈哈哈,是也是也。乃是南山剑阁的端木靖一。”
那人没有出声,那个声音继续道“顺天兄,封魔窟倾巢出动,塞北愈发动荡,如此大好的机会我们再不行动恐怕就晚了……”
“顺天兄?”
“顺天兄!你还等什么?等你那徒弟?我都说了,他醒是时间问题。再者,他迟早要历练一番,你这么守着他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师?什么时候才能面对这一切?!”
“顺天兄!”
“再等一晚,明日出发。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他。”
话音一落,脚步声响起,再过一会儿,里面就没了声音。
“我们进去吧……”唐雪月扶着唐雪黎慢慢的走了进去。
“父亲。”
“嗯……”
应声的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四十余岁,与唐家兄妹一样,高鼻梁,深眼窝,有些外族的味道。
“雪月,你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和你莫伯伯同行。”
“莫伯伯终于答应了!”唐雪月高兴地说。
“已经等了十四年,难不成还要等下去吗?哈哈哈……”
唐雪月的父亲笑着大踏步走出门去。
“哥哥,你们又要走了?”
“嗯,放心,不会有事情的,上次忘了给你带雪兔,这次一定给你带回来。”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能再忘了……”
“雪黎,放心,有了莫伯伯,咱们的事情很快就能成。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
“家……”
“对啊!回家!”
……
随着内堂的走廊一直向后,是一处极为安静的院落。
此时一个白衣人推开了一扇午门,外面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他的脸庞,正是莫顺天。
屋内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莫顺天走到他近前。
“你个臭小子!是想让为师背上弑徒杀子的罪名啊!”他看着床上的尘天笑骂了一句。
“唐格志说的不错啊,你迟早要出师的……”
说着,他在尘天的身边坐了下来,又掩了掩尘天的被角。
尘天的呼吸很平稳,看起来不像昏死,倒像是在熟睡。
随后莫顺天只是待坐,看着尘天也不再说什么。
片刻后,他将左手小指上的戒指摘下来带到了尘天手上。
“师父要出个远门,办些事情,很快就回来,你小子不知道还要睡多久,就不带你了……”
说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还未两步,他又回头拿出了些东西。
那一堆有丹药,书籍,甚至还有些银两。
他慢慢的将东西藏进尘天的戒指之中,又要向外走去,却又愣在原地,又将自己的酒葫芦拿了出来。
“臭小子,少喝点,老子回来要是没了喝的,抽烂你屁股。”
莫顺天将酒葫芦放到尘天的枕边,又停了一会儿,随后再走到了屋内的桌边坐了下来。
他拿起了桌上的纸笔,开始写信。
稍后,他将那封信折好,放到了尘天的戒指里,这才真的转身走出门去。
“唐家丫头?你干什么?”
正巧,他这一出门碰到了唐雪黎。
“莫伯伯?我来瞧瞧尘天,看他需不需要换药。”
“雪黎丫头,这小子还要多麻烦你了……”
“莫伯伯,您放心,尘天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醒来的。”
“嗯,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莫伯伯您出去还要多加小心,望您多多照看我爹爹和哥哥。”
“嗯……”
莫顺天又交代了唐雪黎一些事情后便走开了。
边走,莫顺天仰头边道“灵儿,已经十四年了,当初的帐也该清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