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山初冬的清晨的空气虽然冷冽，但却有着独特的清新。

　　尘天正在一块大石上负剑盘腿打坐，莫顺天伴随着一阵清风而来。

　　尘天睁开眼结束了打坐，走上前去道“师父，今日又要练习剑法了吗？”

　　莫顺天道“今日先不习剑，为师问你，这世界上的武学你可知一二？”

　　尘天听问却欲言又止，若说不知道吧，尘天是略知一二，当然也是莫顺天教的。若说知道，那些知识又哪里能班门弄斧，于是当下回道“师父，徒儿只知您教的那些，其他的就全然不知了。”

　　“你自小没有接触过武学，底子要差一些，就更不用说武学渊源和那些晦涩的知识了。”

　　“而这段时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这些知识。”

　　尘天不解，依他来想，武学和经学大大不同。经学只看书练字，武学却要躬行修习。眼下听莫顺天要他学些知识，脸上不由得冒出一丝疑惑。

　　莫顺天见尘天不解，于是解释道“武学历史源远流长，其文化博大精深。若在此一途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到头来不说能否成为集大成者，就是地阶之境你也无法突破。”

　　“也所谓，知其知彼百战不殆。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学其中奥妙你也难窥其究竟。”

　　“更何况，世上学问万千，皆出一道，或经学之研究礼乐，或农学之种粮植树，或兽学之志怪录兽，或医学之治病救人尝草炼丹，或地理学之校注万图窥世门径。无论哪一门皆要苦习知识，躬身万行，方有可能大成。如此一来，也不求流芳千古，仅一业得成，站于山巅，看万事万物之变，云水流转，自可不似凡人，竟短论长，一生或完才知得失难量。”

　　尘天看着莫顺天的双眼中绽放的光芒，那分明不是清亮，那是一份银河的璀璨。

　　旋即尘天立刻正身端坐，全神贯注起来。

　　莫顺天豪爽一笑，轻抚胡须，道“为师问你，你义父自小教得什么书？”

　　尘天娓娓道来“我义父乃冀州延平府辖下水谷县奉议兼大学经学博士，徒儿自小跟随义父研习经学之四书五经，大夏诗经，冀州风韵，礼乐之风，延平之颂。”

　　莫顺天听了却大感意外，问道“延平府辖下之县中大学如何学这些？”

　　尘天看莫顺天惊讶，便道“师父，这有何奇怪？徒儿自小便学这些啊……”

　　“你们可还有其他学问相教？”

　　尘天掰着手指头道“武学一脉另有延平府亲设，徒儿不大清楚。但大学中其他的学问便有许多了，除去师父您刚才讲的，我们另有大教阴阳之学，其下学科仍不在少数。”

　　莫顺天却又笑了道“哈哈哈，果然不出为师所料。这个倾承国啊，还是老样子，曲中求直，不过夹在大山中间的感觉也不好受啊……”

　　尘天这下听不懂了，但倾承国他却认得，于是问道“师父，您认识倾承国？”

　　莫顺天道“何止认得，这老匹夫的手都是为师一剑削下来的。”

　　尘天大惊！倾承国那只手竟然是师父削下来的！尘天心中震惊，却也不敢多问，之深深的喘了几口气，随即赶紧平复了下来。

　　虽心中想问其中缘由，但又不敢开口相问，便只能在心中憋着。

　　莫顺天则道“天儿，你可知塞北诸府城各县研习何学？冀州左右青州与幽州都研习何学？”

　　尘天如实道“不知。”

　　莫顺天道“塞北与幽州各府城皆研习大教阴阳之学，而天京郡青州州则研习经学。”

　　尘天听完脑中恍然大悟！口中惊到“这……！”

　　“难不成……那天京郡万剑山和塞北万药宗在……”

　　莫顺天满意的笑了笑，道“不错不错。”

他似乎在肯定答案，也像是在肯定尘天。

　　随即又接着道“这冀州自战时便是关塞要道，眼下和平时期没想到更不好办。想必倾承国现在为了维稳塞北和天京郡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尘天心道“学问一题上竟能有如此文章，这些大宗看似固守一方，风轻云淡，不成想这其中却暗流涌动。若一步走错不说万劫不复，恐也将引火烧身。”

　　尘天眼前又浮起倾承国老而弥坚的背影，又想想延平府倾于平等后人一众的嘴脸，也不由得为其未来捏把汗。

　　莫顺天继续讲着“这也是为师今天要跟你讲的第一课，这世上学问何止万千，却好比世人，真真假假，你须有一双慧眼，一颗慧心。”

　　“在无极大罗境界的混沌时期之后——九州三地时期之内几乎所有的学问都曾更新换代，各个州地之间也自成一派，难以一统。尤其是人氏时期之后，文学一脉更是改头换面，争相角逐，百家争鸣。武学情况则是较好一些，一些大的问题上虽是一统，但是各宗派，各个修炼理论仍争论不休，恐已有千年之久。”

　　尘天这下听着则费解起来，开口问道“师父，大罗境界是什么？何谓混沌时期、人氏时期？”

　　莫顺天道“据上古神书记载，无极大罗境界中有无数世界，这些世界形态百异，或刀山火海，或者遍布瘴气，或者有似仙境，或者生机勃勃。我们的世界便是其中之一，而这些世界无一不是大神创立。”

　　“这世上最早为上古混沌时期，那时世上据说是有神的，但是这所谓的“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

　　尘天听得入神，心中也不断震惊，现下比天阶还高的人物才算作破道，那这神究竟是什么高度？

　　看到尘天震惊，莫顺天并没有奇怪，道“天儿，为师所讲乃上古一脉相承的渊源，是一位……嗯……朋友曾告诉为师的秘辛。这其中不少世人皆未知未闻，那位朋友也因此曾麻烦不断，故而你只需精通，切莫言论。否则一些大宗大派定然会对你杀之而后快。”

　　尘天郑重的点了点头。于是莫顺天继续讲了起来。

　　“混沌时期世上由于有众神庇护，相对繁荣安定。但是这和平一直延续到神魔大战便结束了，由于年代久远和连世的混战造成大量史料丢失，但是仅仅靠着口口相传到现在的传说这其中的情况也可得知一些。”

　　“传说被誉为天启三神之一的殛魔神……”

　　尘天听道这三个字，身体莫不为之一怔，道“殛魔神？难不成这神与殛魔教……”

　　莫顺天知道尘天对魔教以及万剑山异常敏感，便也没有怪罪尘天打断他的讲课。于是继续讲道“相传被誉为天启三神之一的殛魔神意外得到天赐魔石，并且被魔石的力量迷失了心智。开始与当时的众神为敌，在世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众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殛魔神合理诛杀，这世间才又恢复了和平，但是殛魔神所创的殛魔教却悄悄流传了下来。”

　　“但是不知为何，殛魔神陨落之后诸神也逐渐的开始陨落，不出百年，世上最后一位神也陨落了，史称诸神黄昏。在此之后，由于再无众神的震慑和庇护，各地宗派为抢夺天灵地宝、珍稀资源开始了连年的割据混战，世界分裂为九州三地，此格局也一直延续至今。”

　　尘天闻言心中不禁道“世人只知三地九州已有千年，但寻常人中十有八九却不知其如何而来，实属悲哀……”

　　“混沌时期的结束，众神的陨落导致人族的崛起，世界进入人氏时期，开始夏历纪年，最后一位神陨落的年份即夏历元年。”

　　“自此之后世上虽有大战却再无举世之祸，但是夏历1297年，休养生息成了气候的殛魔教挑起“净世之战”，也就是我们口中的降魔战。”

　　“战争之初，魔教由所在的中疆之地开始，首先吞并了幽州、定州。之后向塞北之地、冀州和江南之地开始进军。但由于魔教联军三线作战压力过大以及各门派降魔联盟军的结成节节败退。”

　　“此时的魔教由于外部压力过大，内部原本调和的新旧两教逐渐分裂。其中新教主张商谈议和，选择投降。并且由于战争形势一度萎靡不振，新教逐渐成功执掌教权，选择了议和投降。而魔教内部的旧教却脱离了魔教，继续着自己的“净世之战”。为了铲除旧教党，万剑山在其地界上大肆搜捕魔教余孽。而你义父恐怕就是受到了旧教党的连累，因此才被擒。”

　　尘天听完已经哑口无言，还未回过神来，莫顺天忽然问道“你可知魔教为什么称为魔教？”

　　尘天怔了怔，道“魔教名为殛魔教，但是殛字却有杀死之意，所以按道理来讲，这殛魔教应是一门名门正派才对啊。莫不是……真的是受那块魔石的影响？”

　　天上又下起了雪，莫顺天和尘天的双肩上落了不少雪花。莫顺天深吸一口冷湿的空气道“这其中有没有魔石之因，为师也不大清楚，但是魔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是因为教中人人行事神秘乖张，并且功法路数极为奇怪，相传他们甚至不靠真气修炼，但是实力却依然进步极快并且强的一批……拥有那种特殊的体质的人被称为“魔将”，而一个新晋魔将和天阶之人竟能打的不分伯仲。”

　　“因此，魔教发动降魔战虽是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世界，但依然能和九州三地拼个两败俱伤。”

　　尘天闻言却抓抓头问道“师父，一批是什么意思？”

　　莫顺天轻抚胡须，说道“这并无定论，这词是另外的一个人告诉为师的。如果说要按个词义的话，应该是过分、不可思议、非常厉害、不俗之意吧。”

　　尘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莫顺天微笑着右手一挥，在尘天面前忽的出现了几本比石砖还厚的书籍。

　　尘天笑容渐渐僵硬，略微结巴的道“师父……您不是要我看书吧？”

　　末顺天见尘天的表情，轻斥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也是自小读书吗？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尘天小时候读书多是被义父逼的，现下接触武学，才是真正的发自肺腑的喜欢。于是答道“师父，修炼武学一事徒儿努力练剑便好，读书又有什么用处？”

　　莫顺天轻哼一声，严厉道“臭小子！我讲过多少遍了，不要再对读书有什么成见了！你连说话都学不好还想着骂人？”

　　尘天看莫顺天略有怒气，也不敢多言，但是他已经对读书毫无兴趣了。尘天一心只想学武，现在要看这么多的书，心里疲累，加上年纪较小，不明莫顺天用意的他自然也有些怒气，于是便不言语，又将脑袋垂了下去微微偏向一遍。

　　莫顺天看了尘天的样子，又想气又想笑，但是忍了下来，凭空捏出一把黑色戒尺，道“手！”

　　尘天睁大了眼睛道“师父，您是堂堂天阶之人啊！一代剑圣啊！怎么会随身携带戒尺的？”

　　“臭小子！老夫的东西多着呢！赶紧伸手！”

　　尘天咬咬牙，挺起了胸膛，将手伸了出来，“啪！”地一声脆响，尘天哀嚎了起来……

　　“看书是不看？”

　　“手疼了，翻不动书啦……”

　　“手！再伸出来！”

　　“啪！”“啪”“啪”

　　“能翻书了吗？”

　　“能了，能了！师父别打了……”

　　莫顺天拿起第一本书继续道“武学之大道，以气为基。体外为气，神内亦气。此处的气便是指真气，无论是内心功法，亦或者武技法术，无一不需要真气的修炼。此世上风霜雨雪，草木枯荣，武者万兽，日出日落无一不是真气流转的结果。修炼即是将外界的真气化为己用，这本《悟内真经》便是讲解这其中的因果缘由，你需好好研读。”

　　接着莫顺天又拿起一本书，道“既已练气修武，其意并非要摒弃人之皮囊。相反，人之躯壳若如蝼蚁，则好比蝉衣包火，修练结果无非是浴火自焚罢了。气体两者孰先孰后，至今仍有争论，你须谨记，此两者乃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切不可重此轻彼。《淬体要术》对淬体一脉有详尽的解释，你仍需好好研读。”

　　“除去最基本的气体之争外，最重要的莫过于天行七属了，天行七属的相关为师已经与你讲过，这本《天属七行论》中无论对于金木属火土五行还是其衍生变种都有一些记载研究，你需谨记。”

　　“自人氏时期开始，世上武修一脉便越来越完善与完备，宗派流别也渐渐兴起，千年来的经典宗派以及一些常见的武技招数这本《武术流派疏议注解》介绍的也比较详细，以后的实战中你会少吃些苦头。”

　　讲完课莫顺天慢慢的转过身，道“七天，七天看完，我会讲解和提问。”话音一落便不见了身影。

　　尘天见莫顺天没了身影，悠悠学着莫顺天的语气道“七天，七天看完……”

　　“臭小子！还想挨揍是不是！”莫顺天严厉的声音在山谷回荡，随后一颗石头精准的砸到了尘天的头上。

　　尘天右手揉头，左手赶紧捂住了嘴巴，翻开了书。那些书加起来要比尘天还高了……

　　“《悟真内经》、《淬体要术》、《天行七属论》、《武术流派疏议注解》……天啊，杀了我吧！”尘天的哀嚎响彻山谷，几声兽吼响起，似乎是在笑话他呢……

　　看书之初，尘天略有枯燥，但是渐渐地他却被吸引了进去。恐怕文武并没有什么差别，若一个人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死应该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些书系统讲解了武学一脉，而尘天现在最欠缺的便是这些知识滋养。

　　一本书看完又一本，尘天甚至连喝水吃饭的时间也省了出来。中途他时而眉眼含笑，时而皱眉忧愁，时而又似恍然大悟，时而又显得疑惑不解。

　　不知第几天，待他翻看那本《武术流派疏议注解》中的“塞北南山剑阁”一章时却不禁大为震惊。

　　因为书中写道“南山剑阁，以剑术为长。其剑术中最闻名者便是破风剑术，破风剑术乃是千年前由剑术名家破风戚继……现破风八式中五式存于剑阁，其他三式却已有十五年之久未曾现身江湖……”

　　尘天心中道“师父曾经说过这剑术乃是他宗门中的……难不成师父是这个剑阁的弟子？”随后他又想“这破风剑术流传百年，天下之大，又不一定只这个剑阁中存有此剑术……”

　　思虑之余，尘天继续翻起了书。

　　七日后……

　　莫顺天再次出现在尘天面前，此时的尘天已经是蓬头垢面，胡子也长了一层又一层，头发乱糟糟的。

　　尘天见莫顺天前来，当即放下手中的书籍，双手作揖道“师父，徒儿明白了。”

　　倒是不知道这个是“明白了”是明白书中所讲还是其他的什么。

　　莫顺天轻抚两把胡子，微笑道“你需告诉为师这天下修真大道究竟是为何物？”

　　尘天皱眉思索片刻，答道“师父，天下之修真大道徒儿不懂。”

　　“那你在和为师讲讲这武道至高又是何物？万宗千派究竟是谁高谁低？”

　　“……徒儿仍是不知。”

　　“那修炼习武一途又是何始何终？天地之间武学又是从哪里开始的？又是从哪里结束的呢？”

　　尘天弯下了腰，结结巴巴的道“师父，徒儿仍是不知……”

　　莫顺天哈哈大笑，道“你看了这些书，为何仍然不知？”

　　“因为……”尘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终于没有。

　　“是不是太过深奥？”

　　尘天看着莫顺天，答道“一是太过深奥，另外，这些书上对老师您的问题各执一词，徒儿不知哪个是对的。”

　　莫顺天笑道“现下你学的是最难的武学之道，相关的道理论述不仅数不胜数，千百年来各家更是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以后你无论学习什么定要谨记，武学一途难有定论，任何功法秘籍适合自身最重要。”

　　尘天仔细听着，不断点头。

　　随后莫顺天大手一挥，又出现了一堆书籍……

　　尘天看到这些书却不再向上次那般恐惧了，他拿起书粗略翻看，口中道“《夏史》、《大道府笔谈》、《三山四海游记》、《志怪集》……师父，这堂课要讲解世间的地理地史？”

　　莫顺天在一边盘膝而坐，道“不错。”之后他两袖起舞，竟用真气勾画出了一副世界地图，讲到“三地九州南北东西亘远千万里之遥，三面环海。东至东极湾，西到定风湾，南至大荒浩海，北到大荒寒原。”

　　“关于其中大概的山海河流位置在大道府笔谈中都有提及，至于三山四海游记，主要记载了塞北渊停山、周天山、贺连山以及定风东极两湾及外海的相关地志地理。”

　　之后莫顺天又与尘天讲了许久这其中的疑点难点，最后走时一样留给尘天七天的时间学习了解。

　　此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尘天又在莫顺天的教导下研习了《神魔梦谈》、《志怪集》、《大道物种注》等书中所记载的世间野兽、妖兽、神兽相关知识。

　　当然，这个过程中免不了再挨些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