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百折不挠，而有的人，一折就断。

陈虎虽然已经束手就擒，也不敢说自己能像传闻中的豪杰一般，受尽几十道刑罚依旧闭口不言，不泄露一点秘密，但他终究是个很纯粹的江湖人。

而江湖人讲究的是什么？

面子。

楚大荒若是像之前路上那样，和声细语地和陈虎谈话，他倒也不是不能改口，可现在楚大荒用的却是威胁，而且还是在孙伯言这个陈虎认识的人面前威胁他，虽然陈虎明白自己是俘虏，但还是隐隐感觉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无视。

陈虎不会，也没有能力反抗，所以他选择最简单的抗议方式——沉默。

楚大荒一眼就看出了陈虎眼中怒火的来源，他有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真的觉得不开口，在下就揭不穿你的谎话吗？”

“你，陈虎，”说着，楚大荒半靠在黄杨木交椅里，右手手指轻敲白瓷茶碗，“叮叮当当”脆响不断，“本名应该是陈应虎，平西府集州人士，而你父亲，陈动秦，本来是平西府军军中参将，十年前因为克扣军饷一事被当时还是白衣的孙社看出端倪，事发，后携子逃逸，途中陈动秦被天泽书院捕手击杀，但其子下落不明。陈兄弟，你说，我说的这些，对也不对？”

陈虎瞠目结舌地看着依旧在敲着瓷杯的楚大荒，他本来以为楚大荒知道的只有自己说出来的事情，也就是他父亲是被孙社迫害才离开军中的，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楚大荒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看他样子，显然是早就知道，自己还自以为是的想要完善谎言，现在看来，不过是对方眼中的一出杂耍罢了。

“在下知道，陈兄弟是想问在下，究竟是为什么，会对你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楚大荒半眯着眼睛，看着神色震惊的陈虎，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满是恶意的微笑来，“在下估计了一下，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这幅场景呢？“

说着，楚大荒食指弯曲，用力一弹手边的茶杯，“叮“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屋内，小孩拳头大小的茶杯立刻飞到了半空之中，接着，茶杯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碎片，茶水，飞溅开来。

而若是眼尖，就可以在若雨点落下的茶水之中看到有几道碧绿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最后没入水磨青石砖铺就的地面，在坚硬的青石上留下了几个细小的孔洞。

“你！“

陈虎自然属于眼尖的那群人，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面目狰狞，嘴角龇开，露出几颗尖锐的犬牙，他全身颤抖地指着楚大荒，却怎么也没法好好地说出一句话来，嘴里不断摩擦着牙齿，整个人宛若一匹被激怒的恶狼，危险而又凶狠。

楚大荒看到陈虎的样子却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他抬手屈指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招手，只见那几道射入地面的绿影又从地面下飞了出来，最后汇集到了楚大荒面前，落在了他摊开的手心上，那是几片茶叶。

“在下把这个叫做观音叶，“在屋内众人都看清了那几片茶叶后，楚大荒一扬手，随意撒掉叶子，”说来也不算什么，只是将灵力附着在了几片茶叶之上而已，但偏偏好一点的茶叶自身也有会带有些许的灵气，在下的那一丁点灵力沾染上去，只会让这茶叶显得更加灵动罢了，所以哪怕是再怎么小心谨慎的人，在检查完茶水之中没有被毒素后，也会放心大胆的中招了。当然，这种突如其来的死法也算是一种对于被追杀者的慈悲了，毕竟叶片刺穿人体只需要一瞬，比起那些被抓住后严刑拷打几番才死去的人来说，实在是要痛快了许多，所以在下才会把它称之为‘观音叶’，陈兄弟，目睹过父亲死亡的时候，想来您应该也十分赞同在下的这个命名吧。“

陈虎这时候眼眸之中已经染上了几丝血色，脸上更是显现出几分疯狂的神色，什么强弱差距，什么手下败将，他已经统统忘在了脑后，他只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就在眼前，那个让自己受了这么多年苦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要做的，就是复仇！

就在陈虎准备扑向眼前那个一直挂着可恶的微笑的男人，将他撕碎的时候，孙伯言轻轻哼了一声，脚下轻轻一跺。

陈虎的动作就立刻为之一滞，然后，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脸上震惊，不甘，怨恨各种表情交织在一起，最后通通化为了无奈，倒在了地上。

“世父， “孙雨看着溅在自己脚边的血滴，有些惊讶地向孙伯言问道，”你杀了他？“

听到这个称呼，孙伯言先是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瞪了一脸无辜的楚大荒一眼，然后才对孙雨说道，“没有，伯父我可不是那根老木头那么心狠手辣的人，才不会随意杀人的，只是让他昏倒一会儿而已，没什么大碍。”

孙雨有些心悸地看着陈虎吐出的一大摊血，以及他那已经开始发白的脸色，深刻地认识到一点那就是自己这个伯父果然和自己的师傅是一类人。

而安慰完孙雨的孙伯言瞅了几眼地上的陈虎，突然朝着楚大荒一伸手，“老木头，毁了我家地砖，你不会以为老子没看到吧，快点利索的，赔钱！”

楚大荒显然没有预料到孙伯言会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但他反应还算快，脚下飞快地踢了几下地面，激起一阵尘土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嗯？地砖毁了？在哪？在下怎么没有看到？”

看着想要凭借尘土遮掩就蒙混过关的楚大荒，孙伯言笑了，“喂，老木头，你该不会是忘了老子是干什么的了，就这点土，也想挡住我？”

说罢，孙伯言又是一跺脚，只见地面上的那层薄薄的尘土立刻飞扬起来，露出了那几个不大的孔洞来，而扬起的尘土孙伯言也没有丢到一边，而是一挥手，灰蒙蒙的一片“乌云”立刻向着楚大荒的脸上就扑了过去。

楚大荒反应也很迅速，他一拍自己身下交椅的扶手，原本光滑平整的木椅上立刻长出来了一片芭蕉模样的叶子来。楚大荒扯下芭蕉叶，在空中一扫，将扑过来的尘土全部聚拢在了叶子之中，然后一把将叶子高高地抛了出去。

芭蕉叶离开楚大荒的指尖不过四五尺的距离，就啪地一声闷响，竟是被里头的尘土给炸了个稀碎。

“本事不弱于当年啊，”楚大荒这时候一边右手五指在空中虚点，一边称赞起孙伯言来，“还以为你小子为了赚钱会荒废修行呢，看来是小看你了。”

孙伯言看着随着楚大荒右手的动作，他身下的那张黄杨木交椅上刚刚缺失的那一小块缺口正在不断地被细碎的木屑，木丝填充着，最后随着楚大荒拂过交椅，椅子又恢复成了原样，丝毫不见缺损，他不禁感叹道，“再怎么努力，还是比不上你这个老怪物，修行说到底，除了天赋以外，就是比谁活的长了，像你这样老不死的，我怕是一辈子都赶不上了。”

“嗯？”正在回味着刚才电光火石之间的一场比试，孙雨听到伯父的话，有些好奇的问道，“师傅您的年纪很大了吗？怎么听伯父的意思，您好象活了很久的样子。”

“这全天下估计都没有人活得比他久了！”孙伯言没好气的说道，语气中虽然满是嘲弄，但还是带着一丝羡慕，“老木头，你说实话，你今年究竟多少岁了？一百？还是两百？”

“哪有两百那么夸张，我又不是什么前朝遗子，可是实打实的大邢子孙，”楚大荒白了孙伯言一眼，然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嗯，也就一百四十几岁吧。”

“什么！”孙雨惊讶看着楚大荒，要知道，他的这位师傅模样秀气俊俏，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之前听孙伯言称呼他“老木头”，以为楚大荒最多也就和袭白羊一样，四十多岁罢了，谁曾想，自己认的这个师傅，居然会是个双古稀的老人？孙雨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

“嘿嘿。”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惊讶的表情，楚大荒很是得意，“放心好啦，只要小少爷您好好跟在下学，活个百多岁绝对不成问题！”

“那个，师傅啊，”孙雨看着一脸得意的楚大荒和一脸嫌弃的孙伯言，小声地问道，“我想问问，袭白羊师伯，他是多大啊，不会也是一百多岁吧。”

“他？”楚大荒不太明白孙雨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袭白羊，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倒是没那么大，我记得他是庚申年的，那么，今年应该是四十五？还是四十六来着？”

“庚申年啊，那就是四十八了，”孙雨算的比楚大荒还要快上几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出口后，楚大荒呆滞的动作，以及孙伯言嘲弄的眼神，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起来，“看来修为也不全看年纪嘛，我还担心要花那么久才可以修为有成呢，袭白羊师伯不就是少用了近百年的工夫，就可以比师傅还厉害，嗯，一定要努力，没准我将来也可以比肩师伯呢。”

“哈哈哈……”孙伯言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已经一动不动的楚大荒大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