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有这样的一种人，他们可以为非作歹，可以杀人放火，可以毫无顾忌的做着一切灭绝人性的事情，但是偏偏对于特定的某几个人，他们却心甘情愿去为之献出一切。

这很奇怪，但这也很正常。

毕竟，人，是一种懂的感情的生物。

而陈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弟弟啊？“

全身上下出了嘴和眼这两处地方，都无法动弹一下，陈虎彻底失去了信心，他眼神渐渐发散开来，嘴中的呼喊充满了绝望，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弟弟。

“这样的态度不就很好吗？“楚大荒挥挥手，解除了对陈虎的控制，看着失魂落魄地瘫坐成一团的陈虎，他轻轻眨了下眼睛，说道，”不瞒陈兄第你，在下本来确实是打算将令兄弟，以及这几位，“

说着，楚大荒指了指那几个早就被吓得蹲到了甲板的角落处的几个汉子，在之前陈虎和楚大荒交手的时候，他们曾经试图跳船逃跑，但袭白羊马鞭一扫，将他们给捉了回来，之后就被丢在一边，之后就一起缩到了甲板的角落，一幅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毕竟，他们才是现在这船上最为弱小的几个人了。

“嘛，你们几位也不用这么害怕，毕竟，在下已经决定改主意了。“楚大荒向着那几个汉子安抚道，然后又看向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的陈虎，”不过，可以请陈兄第介绍一下自己吗？在下对你之前知晓孙节度的身份的事情，可是十分好奇的。“

见陈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脱力有些久了，而没法立刻爬起来，楚大荒走上前扶了他一把，说道，“不用急的，在下也只是好奇，现在嘛，可以请陈兄弟你们几位加把劲，等渡完江之后，再详谈不迟。在这江上，在下还是有些怕陈兄弟的。“

陈虎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无意在和楚大荒说话，招手叫过因为知道了一些自己哥两的处境而开始惊恐的陈立，让他把自己扶到船后无人扶持很久的船舵处。

因为原本送他们到此的北风已经停歇，陈虎索性让陈立到前面，指挥着依旧不时向着船舷外偷瞄的几个伙计操起了船橹，划起船来，六七人一起用力，虽然速度比不上风力吹帆的时候，但大江南岸还是越来越近了。

而楚大荒虽然嘴里说着在江上怕陈虎，但实际上却任由对方离开自己身边，到距离江面不过几尺的船尾单独掌舵，足以看出他对于自己的毒药有着充分的自信。

“楚先生，您真的就打算放过他们啊？“之前发觉没有危险后，就立刻松开了孙雨衣袖的兰紫这时候胆子也大了起来，凑到了正在遥望江上的楚大荒身边，一边偷偷打量着在奋力划船的陈立等人，一边小声说道，”他们可是江匪啊，不把他们就地斩杀，也应该送交官府吧，刚才要不是先生您厉害，现在我们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漂着呢。“

楚大荒收回了不知盯着江面上什么地方的目光，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他本以为来问自己这话的会是孙雨，毕竟那位小少爷也算经历过不少事情，斩草除根的道理肯定是懂得的，却不曾想，会是这个在他眼里只是嘴上厉害些，路上连被打伤的猎物都不敢宰杀的小丫头过来，他心里将之前已经稍稍放下的对于这个被孙家那只老狐狸塞过来的丫头的警惕又重新提升回来。

楚大荒心中暗暗警惕，表面上却是笑意盎然，“兰紫姑娘觉得他们该杀？“

“嗯！“小丫头狠狠地点了下头，然后掰着手指数了起来，”首先，他们意图谋财害命，这已经是必死之罪了，而且看他们的举动，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命肯定不在少数，其次，他们居然是以修行者为首的，要知道本朝对于修行者可是很严厉的，像这种为非作歹的家伙，都是可以斩杀后去官府领赏的，还有，还有，楚先生你们不是出自天泽书院吗？惩恶扬善不是你们的职责吗？怎么可以放过他们呢？“

“惩恶扬善？“楚大荒听到这，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而被打断的兰紫听出些许不对劲，感到了一丝奇怪，”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唉，兰紫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告诉的你，天泽书院是惩恶扬善的地方啊，居然把书院看成了这么高尚的所在，在下真的很想认识一下那位高人啊。“楚大荒似乎觉得就这样在兰紫面前笑着有些失礼，偏转过了脸，用袖子半遮着脸，只是衣袖上方露出来的眼睛中满是笑意，根本就没有真的遮掩的意思。

兰紫有些懵了，她见楚大荒只顾着笑，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转过头，袭白羊注意到了她询问的目光，却没了平时的呆滞，反而很迅速的转过了头，而离自己不远处，孙成那个一直阴着脸的家伙现在也好像听到了什么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正捂着嘴偷偷笑着，看到兰紫看过来的目光后，更是挤眉弄眼起来，显然是在看笑话。

兰紫心中有些生气起来，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为什么这几个家伙都这样一幅态度？兰紫不懂，她只觉得其他人都知道，只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欺负人了。

正在兰紫因为心中开始恼火而打算转头就走，不再理睬那个故弄玄虚的楚先生的时候，一个有些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傅，篮子她说的不对吗？书院不是确实会派人出来抓捕江湖上那些作恶多端的修行败类吗？“

兰紫转头一看，出声的正是孙雨，见她看向自己，孙雨示好般的笑了笑，但兰紫想到他刚才又故意把自己名字叫错，就冷哼一声，转过头，不理睬他。

在小丫头那边碰了壁，孙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还好，楚大荒这时候似乎是终于笑够了，转回脸，咳嗽几下，清了清嗓子，正色回答道，“确实，书院里是会派人出来抓捕些为非作歹的修行人，但是，这和惩恶扬善有什么关系？“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兰紫和孙雨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们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抓捕恶人和惩恶扬善，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们两个小家伙不会以为，这世上除了恶，就只有善了吧，“看到孙雨两人的神色，楚大荒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他有些头疼地扶住了额头，”兰紫姑娘也就算了，小少爷，您好歹也是闯荡过一年的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呢？您以前见到的，就只有恶人或者善人两种吗?“

“没错啊。“孙雨现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来了，他喃喃道，”那时候我遇到的，基本都是恶人啊，毕竟对我有恶意的就是坏人啊……“

楚大荒一听，立刻意识到孙雨之前一定是为了安全，就把所有对自己看上去不怀好意的人全部当作了恶人，这做法虽然有些幼稚，但是倒也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外面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了，他不由叹了口气，摸了摸孙雨的脑袋，“真是苦了你了。“

“啊？“孙雨反应过来，赶忙说道，”没有苦，没有苦，好人我也有遇到过的……“

“那么，你遇到过，会做好事，也会做坏事的人吗？“楚大荒虽然对孙雨说的遇到过的好人有些兴趣，但还是决定以后有空闲的时候再问，他想要现在先纠正孙雨的想法，”这种人，小少爷您觉得是恶人，还是好人呢？“

“这个……“孙雨迟疑了起来。

而楚大荒又指了指船尾的陈虎，“远的不说，这儿就有个例子，陈虎他杀人夺财，这是恶行，却又肯为了自己弟弟牺牲自己的性命，这又是舍己为人的善行，您说，他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

见孙雨彻底沉默下来，楚大荒有些感叹地认真说道，“人是很复杂的一种东西，单纯以善恶来划分，未免太过狭隘了些，“

注意到孙雨抬起头，似乎想要争辩的样子，楚大荒朝他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小少爷您是想说单纯以对自己善恶与否来划分，这确实可以，但这只是对于自己的善人或者恶人，而不是真正的善恶。“

说到这，楚大荒抬头看向前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道，“同样的道理，书院抓捕恶人，对于受到那些恶人欺压的人来说，书院是善，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书院就是恶，善善恶恶，谁又可以说得清楚呢。更何况，“

楚大荒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抬起自己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端详了一会儿，眼中充满了苦涩和感伤，“我们做过的恶事，不见得比那些死在我们手上的恶人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