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黄训虽然不像去年那样，两件外衣就可以穿到正月完，但并没有因为他老爹算得上小煤老板，家里的经济算得上不怎么太差钱，而去买那些昂贵的皮衣皮裤，甚至相对便宜的羽绒服。

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黄训就不怎么讲究穿着。

今天他穿的就是一件旧夹克，还是黄强给他的，只因他靠自己的工资和积蓄，买了一件咖啡色的皮夹克。

裤子是黄训很喜欢的黑色亚麻裤，而脚上的一双军用三接头也快三年了。

还有万年不变的小平头。

但是有点长了，这几天还没顾得着去理。

好吧，就是这一身打扮的一个人，独自在位置上喝酒，却让时而进来的客人纷纷侧目，并且目光中带着不屑。

来店里的客人并不会同时来很多，基本上都是两三个左右，男男女女莺莺燕燕的。

无一例外，他们都很时髦和超前。

带毛的皮夹克和米黄色风衣，鲜艳的羽绒服和红呢子大衣，锃亮反光的尖头皮鞋跟‘噔噔’作响的高跟鞋，还有金灿灿的手表以及快要爆炸的蘑菇头。

他们都能代表城里目前的流行趋势。

挽住男人臂弯的女人娇艳如花，一前一后/进来的少男少女，她们稍显胆怯，却抑制不住脸上的好奇和渴望。

估计很多都是熟客，进来之后便寻着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等待老板或者服务员前去招呼。

没来过的一般会先向老板打听，问清楚了消费之后才找位置。

但这些客人很多都是喝了几瓶酒之后离开了，极少像黄训这样，呆在一个位置上就雷打不动，非得把时间坐回来的感觉。

因为他是一个人，他对面还有一个三人沙发，两张合在一起才算一个完整的位置。

所以他的对面实际上一直就空着。

于是老板就提前过来给他商量，打算在对面的沙发上安排别的客人。

这肯定是应当的。

所以黄训就说不需要问自己，随便坐都是。

对面来了三个年轻人，他们当然比黄训要大，二十来岁的样子。

黄训觉得他们有点像混社会的，说话语气和手势都是大咧咧的，跟夏猛之流没多少区别。

来了之后就点酒。

因为黄训的几瓶酒占了桌子的一半，他们点了一瓶什么洋酒，加上小杯子后放下来就想得特拥挤。

于是黄训就把桌上的烟揣到兜里，把自己的酒往边上拉一点，给他们腾宽了位置，并且打算这一瓶啤酒喝完就走。

几个年轻人嘴里的龙门阵只涉及两方面，女人和男人。

污言秽语的女人话题过后，就围绕着打架砍人上开始猛吹，于是这几个人就开始唾沫乱飞。

星月酒吧里的这种位置的设计，是为了方便朋友聊点私密话，所以距离就放得很近。

只是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把唾沫星子喷到杯子里去，所以黄训一直在留意着，生怕喝到他们的口水。

不过已经晚了，黄训便敲敲桌子提醒道：“嘿，你们说话注意点，口水都飞到杯子里了。”

说完就把半杯啤酒倒掉，准备赶紧喝完走人。

不过这三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回答他，说话的声势却更加夸张起来，并且在黄训端着杯子的时候，唾沫又飞了进来。

黄训的这瓶啤酒才喝一半呢，这就浪费了两杯。

顿时气得他脸一黑，朝他们几个人喝道：“没听见吗，能不能注意点？”

然后再次把酒倒掉，并往杯子倒酒。

‘呯’的一声，桌子被对面的人拍得一震。

不光黄训的酒杯跳了起来，被洒掉不少啤酒，连他们自己的小杯子也被震得东倒西歪，小桌上的酒水顿时洒一地，连裤脚上都被淋了不少。

“你妈/逼的！嚷嚷个啥？老子给你面子没理会，你还敢得寸进尺吗？”

最先跳出来开骂的是坐在中间的年轻人，他手腕有纹身，冬天都挽着袖子，而且跟那些香港演员一样，头发都遮住了耳朵。

看到他恶狠狠开骂，黄训冷笑了一下，也不说话，倏地就是一耳光扇过去，只听见‘啪’的一声，耳光拍在脸上发出的清脆声惊动了四周的客人，纷纷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老板和刚来不久的服务员，听见声音赶快跑过来，问大家是怎么回事。

纹身青年已经站了起来，恶狠狠的伸手来抓。

他两个同伴也跟着顺手拎起酒瓶，怒骂带暴喝，三个人同时朝黄训扑过来。

这个位置本来就窄，打了纹身男一耳光之后，黄训就预料到会有这个情况出现，实际上对方只要伸手就可以碰着黄训，只是中间隔着张小桌而已。

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跟对方慢悠悠的讲道理，并且得手脚利索才行，早有腹案的黄训把桌子猛地一掀，带着手上的力气使劲撞在对面三人的脚上，趁他们口喊哎哟的时候，他已经迅速跨了出去，然后在旁边的过道上站定。

等他们几个揉和半天被撞的腿脚出来后，老板和服务员已经站在双方的中间，拼命挡住大家，不希望他们靠近，并且好话不断的劝着各位，店小利薄，请给个面子，千万别冲动。

此时的酒吧厅里客人基本上是满的，所以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

三个年轻人应该没有熟人，黄训也没有，所以也没得人帮着双方劝解或者帮腔，那么仅凭老板和服务员，怎么可能拉得住吃了亏的这三个年轻人呢。

于是有两个年轻人手里的瓶子朝黄训飞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黄训的右手闪电般朝瓶子砸去，只听得‘呯呯’两声，被砸得粉碎的玻璃渣四处飞溅，周边的人顿时四散躲避，稀里哗啦飞得周围到处都是。

碎砸落地，黄训已经上前两步，他仍然对那个纹身青年下手，一拳狠狠击在他的下巴上，纹身青年翻身就倒，嘴里喷出的口水和血丝带起一圈弧形，划过他们三人的头顶。

倒地之后三人半天没爬起来，但他嘴里却仍然在狂叫，黄训不给剩下两人机会，双手振臂一推，连老板和服务员在内的几个人被同时掀开，全部倒在两边的空位置上。

他继续朝前两步，走到地上这个纹身青年跟前，嘴角一翘，抬腿就是一脚。

‘嘭’的一声。

纹身青年的左脸顿时肿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叫骂，两手捂脸惨叫起来。

黄训不再管他，对已经开始后退躲避的另两人说道：“你们得给一瓶酒钱和打烂的瓶子钱，还有损坏了的东西，也得你们掏钱赔，行不行？”

他们带着畏惧的眼神，把脑袋点个不停。

黄训也点点头，然后在回荡着轻柔的音乐的酒杯厅里，在其余躲得稍远、默不作声的顾客目光中，摸出兜里叠得好好的钱钞，点出三瓶啤酒的钱放在仍然不知所措的老板手里，说道：“我的钱已经给了，差的那一瓶找他们要，东西也是他们赔，明白吧？”

也不等老板明不明白，就朝外走去。

…………

吃了盘饺子，满城找了半天，才在一家夜宵店买了一份稀饭，然后把小笼包子店里的鸽子粥买了一盅，拎着就往门诊部走去。

鸽子粥黄训自己从来没喝过，当然鸽子肉肯定是吃过，不过那是在偶尔碰着信鸽落单的时候。

所以他在路上就忍不住闻了两回。

刚进病房门，他马上又退出来，然后朝过道左右一望，再朝里面仔细一打量，这才进去。

病房的三个病床都有人了，还有好几个亲属也挤在里面，所以刚才没看见最靠里面的童万英，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黄训走到她床前，见她在看书，便把东西放在旁边堆满东西的柜子上，说道：“美女，不好意思，耽误得有点久。”

童万英把书放下，脸色复杂的说道：“其实你不用来的。”

“呵呵。”

黄训摇摇头，没说什么。

看到满屋子这么多人，而且女的偏多想走，便对童万英说：“我去外面抽烟，你先吃东西，而且鸽子粥冷了就不营养，这是店老板说的。”

“但这么多我恐怕吃不完。”

“吃多少都行。”

黄训说完微微一笑，然后出了病房。

回去是肯定的，不可能在这里守着，不然爹妈还是会担心。

虽然黄训十八岁多了，但基本上没在外面过夜，当然有兄弟在一块儿的时候不算，虽然去卢胜菊家里呆过一天，那是提前说了的。

想到卢胜菊，黄训才想起答应过汪怀强，年前一定找时间去一趟，还说到时候喊刘韬和郑晓、陈成风等人一块儿去。

现在看来也用不着了，自己一个人去算。

只是得等童万英出院之后才行，她这个手术应该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出院，估计也就几天。

到时候记得一定去一趟，不然卢胜菊又会哭。

想到这儿，他突然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跟卢胜菊之间就像跟黃佳一样，相处得很简单。

回到病房，童万英虽然没有吃完，但是也不少，而且精神很好，见黄训进来，便朝墙边挤了下，让他坐床上。

黄训也不可能就这么站着和她说话，别人的床上都坐了亲属，于是靠着床头坐下来，和她聊起老家的事情。

童万英的老家在三河镇，她家旁边有一条过人的小索桥，桥下的河水很清，而且她说老家的河鱼和玉米酒在当地很出名。

还说风景很好，黄训以后写生就可以去她们哪儿，到时候请他吃面鱼儿、喝很香的玉米酒。

只不过有点远，算得上是桂县最西边的一个乡镇，每天只有两班车，还得坐四五个小时。

黄训点点头，说将来肯定去，到时候免不了会麻烦她。

聊着聊到了黄训身上，童万英关切的说：“其实你跟郑晓算了还是挺可惜的。”

黄训就笑着说道：“确实是，也是我自己没好好把握。”

“我听说任文杰在追她，你晓不晓得？”

“晓得啊，说不定他们才是合适的。”

黄训微微一笑，摸出烟在嘴里叼着。

“你就不打算再努力一下？”

“没那心思，目前学习第一。”

“也是，像我们学音乐的，就只能努力学好专业知识，毕业的时候把成绩考好点，将来不管是回到老家，还是哪儿，反正得找个学校教书，只不过想留在城里却很难。”

听到这儿，黄训心里一动，便说道：“你先认真读吧，毕业的时候如果觉得找的学校不满意，你就给我说，或许我能帮你点。”

“真的呀，那就太麻烦你，那可就说定，到时候我就靠你了。”童万英很高兴，也有点兴奋，一手杵着枕头托住腮帮，笑语晏晏的对黄训说道。

她的话里有点认定了他的意思，但是黄训没有纠正，并且给她提过醒：“但你的成绩起码不要太差啊，别像有些同学那样，我可是没办法的。”

“这点我还是晓得是，你放心吧，我现在的成绩都不差。”

“嗯，那就行。”

不知不觉聊到夜深，其他两个病人的亲属都只留下陪床的，黄训本来想走，但童万英好像精神很好，聊兴正浓，便不好意思提出来，只得坚持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