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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关山冷月刚易折 大食逞威立止戈
作者:离别的车站本章字数:7469更新时间:2019-09-14 22:24:46

高仙芝处却不甚顺利,自长安归镇后,非议迭起,皆云其好大喜功,擅开边衅,令大唐于西域声望尽丧,人心大失。这一日讲武稍毕,高仙芝正欲卸甲归府,军士禀告节度判官封长清求见,高仙芝心下了然,必是为了石国之事。

却说这封常清乃蒲州猗氏人,出身微贱,早失怙恃,随大父流放安西,因其貌不扬,斜视跛足,丁零瘦削而未得重用,后自荐于高仙芝,屡拒不馁,终偿所愿。小勃律之战后,高仙芝奏封其为庆王府录事参军,充节度判官,赐紫金鱼袋。因其处事果决,治军极严,高仙芝令其专责后方仓廪、屯田、支度事宜,留后镇守。

封常清见礼作揖,对高仙芝道:“卑官听闻将军欲讨大食,特来苦谏。”高仙芝闻言心下苦笑,召拔汗那、葛逻禄所部参战之事自是瞒不过封常清。当下示意免礼,只是闭目养神,并不应答。封常清泰然自若,亦如高仙芝一般施施然就坐,两人于堂内相对肃然,气氛诡谲。

高仙芝终觉此事难以善了,起身道:“罢了,明德,你道我去岁征伐讨石国,所为者何?”封常清起身随后,只是不语,显是默认为石国公主之事。高仙芝接着道:“你我袍泽经年,实不瞒你,灭石国之事,二分因那女子,八分迫于势也。大食崛起,东进更甚,西域兵祸,必起于朝夕,自波斯覆灭后,西域诸国明面上皆我属唐臣,但商贾之家,首鼠两端之事不足为奇。如今黑衣大食既立,声势更盛,昭武九姓恐早已与其暗通款曲,焉能指望其夙尊声教,志尚忠节?”

封常清欲言,高仙芝道:“西域诸国有阳奉阴违者,有谨遵教化,心悦诚服者,亦有通敌日久,伺机起事者,今破石国,实为敲山震虎之举,诸国虽小,合力势大,加之我等久居葱岭之内,鞭长莫及,若尽为大食所制,煽诱为虐,安西四镇危矣,现今我等以区区军镇之力,力抗大食并西域诸国,若败,于我朝声威无害,若胜,则飒秣建以东之地,自此不复叛矣,此举亦合众位朝堂众位相公之意。”

封常清闻之咋舌,直道高仙芝勇魄非常人所及,福祸两端,现下难得定论。见劝诫不成,无奈道:“ 将军既然计议已定,卑官自无不从,此次唯求随军奔袭,以筹粮秣、辎重、武备诸事。”高仙芝欣然允诺。

  封常清告退,高仙芝召来门外卫士:“请杜军典来此议事。”不多时,军典杜环到,身着袴褶,璞头束发,踩乌皮六合靴,一副清闲扮相。高仙芝心下腹诽,这杜环原是京兆杜氏子弟,高门清望,世人皆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以谓杜、韦士族煊赫之像。依常理,杜氏子弟于长安谋官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但是这杜环却素为族人所诟病,盖因其志不在仕途通达,而是特立独行,立意要履及神州,遍游寰宇,还特此撰述成书,请族叔杜佑做序命名,曰《经行记》。这杜佑虽是杜环族叔,但二人皆仅弱冠之龄,为探知那异域之地理天文,风俗怪象,访遍了长安东西两市的胡人商贾,犹是不满足。是故早早地求了家中大人,来安西都护府代了个军典之职,想的便是西域战事频仍,远离中原,得觅良机便可求贤访异,得著大作。

  高仙芝当下便想了个借口道:“杜军典,此次战事凶险,我欲差本部军马两万,并拔汗那、葛逻禄杂兵三万奇袭黑衣大食,后方粮秣辎重大事便交予你手,如何?”

  杜环轻笑道:“将军莫要欺我浅陋无知,我于麾下暂代军典一职亦有半年,诸事经手过目,将军此次携都护府精兵长途奔袭,敌军以逸待劳,我军难敌,是故此战关键在于行军,若还是本阵、辎重各司其职,前后而至,恐怕贻误军机,是以环猜测将军此次行军必定行那一人三马之法,自带数日干粮,步兵亦配坐骑,力求速至。”

  高仙芝大笑,心道这杜环聪慧,便欲直言刀剑无眼,劝杜环为性命计留后镇守。杜环起身行礼道:“将军恩惠心领,小子此来安西虽为私利之便,但忝为杜氏之后,世受国恩,现将军欲伐西域群丑,环怎敢却步,令家声蒙羞,但求随军死战,以求无憾!”高仙芝微叹,心道唐人子弟历来尚武崇兵,只得应了下来,来日临阵,着亲兵好生看护便是。

  天宝十年,大唐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四镇节度使高仙芝率本部一万精骑、六千陌刀手、四千弓弩手计两万兵马,并所征辖域内工匠、佃农等六百人随军,奔袭黑衣大食。六月十五日,大唐军先遣胡人拔汗那部并葛逻禄部联军于怛罗斯与黑衣大食军遭遇,及唐军至,黑衣大食呼罗珊大将齐亚德已于怛罗斯城外密布战阵,据城而守。

  唐军达阵,封常清召营司僚佐:司兵、司骑、司胄、司仓等检点兵马诸事。司兵查验兵员数目,按军属兵种分营安顿;司骑检验驴马辎重,因行军过急,牲畜疲惫,须好生看护,剪毛洗疮,敷药疗救;司甲下营巡检兵甲成色,如有破绽污损,当即磨砺修葺;司仓典验分发军粮辎备,勿令浪费。杜佑为军典官兼判官事,总领监督,各司其职。

  那黑衣大食一众在城头上看去,唐军本阵四围斥候游弋不定,以防袭营,余人按部就班,安营下寨,有条不紊,虽人马俱有疲色,犹可谓劲敌,遂打消了突袭之念,留待翌日。残阳如虹,血战将至。

  “咻”“咻”“咻”几声泠然脆响,天色未及大亮,唐军已整装饮马,发信箭召集外围警戒的拔汗那、葛逻禄诸军备战。大唐、大食两阵相隔数里,再观那怛罗斯城外大食军营仍无异动。城上阿布与部将齐亚德远远窥视大唐军营,齐亚德道:”总督,我军坐拥十万之众,更有萨利赫七万部众即至,何不大军齐发,驱诸胡杂部为先锋,本军五肢阵尽出,朝那唐军碾杀过去。“阿布道:”唐军虽止有两万,素有凶名,不可大意,久闻阵中陌刀阵之锋,一旦城外诸胡溃败,转首奔逃,反而拖累本阵,不如先遣诸部落勇士冲杀一番,命我部骑兵分置两翼策应,若前军溃败,不至于挡马阻路,自乱阵脚。”齐亚德领命而去。

  怛罗斯城下兵寨一阵嘈杂,尘土四起,黑衣大食此前于锡尔、阿姆两河所召之部落联军自营中杀出,因非大食正规军制所辖,所携武备皆异,马步弓兵种皆有,但沙漠族群本逐水草而居,天性凶悍,以战争为发财养家之道,是以得令狂奔,向那闻名中丝绸珍宝俱有的大唐本阵杀去。

  高仙芝麾下封常清、段秀实、李嗣业、田珍等将见状请战,高仙芝知晓敌军是探虚实而来,止派精骑迎头掠杀,摒却敌势,并不恋战,又传令外围葛逻禄部骑兵掠阵,警惕大食五肢阵突袭。以两万对十七万,殊难言胜,胜即惨胜,败即覆灭,是故大食遣这下等马来战,唐军必要将这陌刀阵精锐留至酣战之时方有奇效,不致被敌军杂部所耗。

  两军甫一交战,大食士兵悍勇无匹,遇马不停,迎箭不退,专行那以命换命、以命换马之举,更有数十投枪手于后方掠阵,唐军精骑本欲冲杀一阵,挫敌即归,不想得被拖入泥沼,敌军势众,四、五人围一马军,一时难以得脱,安西阵中骑兵又均为轻骑,皮甲覆身,本难当利器入体,胡部悍族骁勇残暴,竟如不知生死创痛一般,着实骇人。高仙芝急命弓弩手掩护,并遣拔汗那部接应,将精骑收回本阵,盘点伤亡,施药疗救。黑衣大食方亦未有寸进,传令回寨,犹有余勇在阵上搜刮不去,可谓视财帛如性命一般癫狂。

  一连三日,双方只是佯攻,虽互有伤亡,皆未动筋骨,大食方自是淡然,坐拥地利人和,后方补给不断,唐军急行至此,粮秣再有几日必然告罄。加上对方阵中那闻名西域的陌刀阵未出,难言胜势已定,战局一时僵持难下。

  唐军本阵在怛罗斯城西南,军帐幕府居中,其余各军按制分置前后左右;营墙作高低两排,外排稍高,伐树掘沟;内排略低,平铺木板留作弓弩手占阵抛射;众多粮秣辎重围于阵中,合围内寨,严加看护。营寨东北处为一汪浅水,为做饭饮马之便,唐军内火头军便驻扎在此,清早众军食毕,火头军士们正收拾残羹、预备马草。

  “兀那刘大,杵道上痴望作甚,还不快把给将军煮饭的铁锅洗净擦干。”火头军头目名唤曾远,河东人士,是个暴烈性子,想是与都护府中哪位僚属攀些关系,做了这火长,平日里捡轻派重,如这饭后扫除之事,给众兵士生火的土锅土灶他便扬土浇水处理了事,铁锅便支派手下伙夫去费力清洗,再吹毛求疵,挑拣一番,好生霸道。那刘大恍若未闻,怀里鼓鼓囊囊不知揣甚物事,因阵内各营帐间严禁走动,谨防敌军奸细、袭营之事,是故其只是立于道旁,面露焦急之色。“曾火长,这刘大一连两天皆是如此,还跟小的等吹嘘他二弟跟在李将军陌刀军中杀敌,这愚笨不堪的蠢物,能有个甚么好样子的兄弟?”一番话引得众人大笑,这出言讥讽者人皆唤作侯三,惯常偷鸡摸狗,被刘大撞见告破,是以怀恨在心。曾远瞪了侯三一眼,不假辞色,摩拳擦掌向那刘大径直走去。

  “刘大,怀里何物,拿来我看!”刘大未觉,曾远走近扼住其手腕,两个干饼掉落尘土中。曾远怒斥道:“狗鼠辈敢私藏军粮!”刘大慌忙捡起,小心翼翼吹净,复又揣进怀里,直愣愣地看着曾远道:“火长,这是小的口粮,因家弟马二在李将军阵中效力,昨日至今未见踪影,军营中又禁止走动,是在此等候,想送些吃食与他。”

  曾远怒喝道:“你姓刘,你二弟怎的姓马?休要诓我,私藏军粮乃是重罪,战事急切,是故召你等佃农从役,卑鄙下人,当真不堪!”当下便去抢夺,刘大戆直力大,抬肘自卫,重击在曾远面门,曾远“哎呦”一声,捂眼伏地不起。众人见状蜂拥而上,侯三尖叫道:”刘大盗物伤人,快去禀报徐司仓!”一面上前撕扯刘大,要将那赃物夺获。

  中军帐处远远行来一队巡营,见此处生乱大声喝止,那侯三领着一群乡党无赖将刘大压在地上狂殴,小人得势,面若癫狂。刘大本一乡民,哪里敢还手,只是怯怯地护住怀中干饼,甘受凌辱。“住手!”巡营队中一声暴喝,一个力壮军士转瞬奔至,将那侯三等人踢踹击退,扶起刘大道:“大兄,你怎的又任人欺侮,为何不还手!”刘大见弟弟来了,也不顾满脸血污,只颤颤巍巍地将怀中干饼递出,示意洁净可食,龇着牙笑了笑,再无余力言语。马二会意,却不去接那干饼,只对刘大道:“大兄以后莫再此苟且之事,营中军纪威严,不可徇私。”刘大心道弟弟误会,苦于憨直,一时急的说不出话来,皱眉耷眼,万般无奈。

  侯三被踢到一旁,乍伤在旁窥视了许久,见刘大与弟弟似有嫌隙,忙扶起刚要起身的曾远,叫道:“田舍汉还想诓骗上官!待徐司仓到必让你尝尝军棍厉害!”马二厌恶非常,心头火起,提拳便打。其余军士急忙拉住,道:“马队正,不可如此!”

  “此处何事喧闹?”众人一看,却是那力求随军的杜环。侯三撇开曾远,上前跪拜道:“杜军典,火头军刘大私盗军粮,诓骗上官,殴打同僚,还请严惩!”杜环实已在远处看了许久,见这侯三长相眉疏眼细,颧骨外突,印堂发黑,心下厌恶,适才又纠集众人行暴,实为小人。杜环不作答,只是授意军士将刘大、马二、曾远等人带至军帐问话。

  杜环将三人提于帐中相询,曾远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遭,杜环问刘大可有辩解,刘大口鼻窜血,梗结难言。杜环先让刘大、曾远下去包扎,转而问马二与刘大兄弟异姓之事。马二道:“回杜军典,卑职本名马璘,歧州扶风人氏,家父马晟,曾任右司御率府兵曹参军,现忝为李将军陌刀营队正。卑职幼失怙恃,全赖义父教养成人,我大兄名唤刘正,与卑职乃是异性兄弟。”杜环听的啧啧称奇,再看那马璘眉锋脸阔,双目炯炯,猿背蜂腰,于行伍中必是一员猛将,与那憨直愚笨的刘大实如天壤。

  杜环有所不知,这马璘虽为将门之后,但自小孤苦,性情散漫,与刘大一家虽有教养之恩,实无人伦之情,马璘弱冠之年读西汉《马援传》,有感马援“大丈夫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而归”,遂投安西都护府。兄弟二人性情迥异,刘大兄嫂二人山野村民,淳朴良善,在乡里屡遭欺侮,生计清苦。马璘对大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下龃龉,一时难消。

  二人正叙话间,忽听得阵中战鼓雷雷,帐外人马惊嚣,似有敌袭,马璘当即归阵,杜环亦向幕府军帐奔去。军帐中高仙芝等人俱在,只听得高仙芝道:“大食军全军尽发,应是援军皆至,五肢军不消片刻便会杀将本阵。传我将令,着拔汗葛逻禄军分置两翼掠阵,我军精骑居前冲击,成锋矢阵,陌刀营居中坐镇,勿使敌军骑兵冲阵太过,弓弩手以一百五十步为限,抛射掩护。各军死战,敌众我寡,务求一击溃敌,否则陷于人海,不复胜矣。”众将轰然领命而去。

  大食军这厢尽遣五肢阵,凡所持投枪、弓弩、长枪、坚盾、战斧等诸武备为一队,号为五肢,配合娴熟,无往不利。两军交接,血光四溅,唐军前排精骑马槊却敌,将着皮甲布甲的大食骑军横穿竖贯,扎了个通透,大食骑兵见势难当,分置两阵,不与唐军正面冲锋对敌,以大食弯刀来回掠阵绕马阻击,战之即走,击之即去,待后方五肢阵一到,唐军骑兵如入泥沼,大食步军贴马步战,刀斧齐斩,跗骨之蛆般沾之难却,唐军冲锋前骑死伤过半。

  突然阵中旗语骤变,段秀实所领骑军弃阵后撤,唐军中杀出一员大将,身高七尺,将于马齐,手持陌刀,背负一杆混铁棍,黝黑煞人,怒喝而进。大食诸军焉见过此等神将,见其眉直须竖,杀气贲张,不觉胆寒。此人正是玄宗所赞“神通将军”李嗣业。高仙芝等人见敌军倾巢而出,分明是摆出蚁食唐军,唯求决战的架势,本阵稍有松弛,全军皆溃,是故急将骑兵召回掠阵,着精锐陌刀军主攻。

  这六千陌刀手皆为倾安西全域之力供养,明光铠甲片严密,前后铁镜覆及要害,寻常箭簇难进,背后所负陌刀更是如那关山冷月一般,森寒无匹。李嗣业并田珍执领陌刀阵向大食军碾去,大食军冲杀正酣,被李嗣业一惊,攻势稍减,待回过神来犹更恚怒,呼天抢地,扑杀而至。

  此时若有人于彼处山巅瞰视,但见那唐军阵中明光铠、陌刀尽出,六千余人结阵而进,便如那寒甲银鳞一般,日光照耀,摄人心魄。大食军黑甲黑袍,悍不畏死,迎刃而上,恰如蜂聚蚁集,两阵黑白交接,一时间白刃霜飞,红血星流。陌刀每一刺掠劈砍,皆首级翻飞,骨血四溅,唐军军阵外围的陌刀手遍身猩红可怖,浑似杀神。那李嗣业愈杀愈勇,深入敌阵,凡大食人、马触之即散,碰之即死,忽地一根冷箭疾驰而至,直逼面门,李嗣业陌刀穿敌,尚未拔出,眼见避之不及,斜道里杀出一员骁将一刀硌开箭簇,正是马璘。战阵中拼杀甚急,两人背对而战,缓退至本阵。

  那大食军阿布并齐亚德在怛罗斯城头看的心惊胆寒,暗自叫苦。无奈大食诸军皆由呼罗珊、两河部落联军并圣教战士混编成军,战阵对敌,布阵行军殊无成法,被那大唐陌刀阵一阵碾杀,尾大不掉,撤之不急。阿布喟叹唐军可怖,仅一安西四镇之力抗本阵十几万之众,伤亡尚堪堪在五五之数。当下不再犹豫,对齐亚德道:依计行事。”后者领命而去。

  两军酣战,自卯时杀至巳时,俱显疲态,唐军陌刀虽勇,苦于势寡,兼之大食诸军死战不退,甚是难缠。忽听得阵后一阵异像,马蹄声渐近,李嗣业、马璘等人急急拨阵回转,但见高仙芝披甲上马,执横刀作怒斥状,待众人看了究竟,直觉胆寒,竟是那葛逻禄部众骑于阵后反戈,欲与大食两面夹击唐军。李嗣业急命田珍部队尾变队头,两阵互倚而退,杀回本阵。

  马璘见状更是赤血盈目,须发上指,盖因那阵后乃唐军火头军帐,其兄刘大此刻便首当其冲,在葛逻禄部冲杀下,即刻便会化作齑粉血沫。一时间形势急转,大食军叫嚣更甚,朝着陌刀手冲杀过来,专行以命换命之举,陌刀手斩其左臂,便以右臂纠缠,四肢皆去,尤欲噬啮,状若癫狂。六千陌刀手死亡过半,堪堪回防本阵,那葛逻禄叛军已携尘土而至。

  马璘先登奋进,冲回本阵后营,欲寻刘大,人马慌乱,岂可如意。忽听得一阵惊叫,原是高仙芝等人陷入苦战,右臂被葛逻禄冷箭贯穿,全军震恐,欲护主帅,葛逻禄部众显是耽于悬赏,一改奸狡本性,凶悍异常,直奔高仙芝而来,情势危急,火头军帐忽地冲出几人,身无寸甲,手无寸兵,仅持些棍棒,捡些残兵,冲杀至高仙芝处四下护卫。领头者正是那曾远。

  曾远一棒震开暗箭,许是为了壮胆,厉声叫道:“火头军火长,曾远,并全军伙夫七人,必护得将军周全!”那侯三等人躲在帐后,见曾远此行,直觉荒谬。马璘定睛看去,刘大亦在七人阵中,直奔而来。葛逻禄兵士皆感可笑,许是想将此等手工贱民掳作奴隶,不愿杀之,那葛逻禄首领道:“速速退开,可保性命,你等皆非唐军,未领薪俸,未偿厚恩,何必求死。”高仙芝不语,只是跃马欲出。曾远怒喝:“西域群丑,孤恩蚁聚,岂懂我汉家忠良,但有余血尚温,不叫尔等窥伺我大唐河山!”

  那葛逻禄头领见区区一唐军伙夫都如此傲骨铮铮,己方临阵倒戈,高下立判,恼羞成怒,一矛刺向曾远,众人救之不急,那曾远又哪有身手躲避,钢矛贯胸而出,赤血殷殷,周围唐军见之目眦尽裂,直欲将那胡蛮虐杀分尸。葛逻禄头领竖矛为号,身后骑军尽出,朝这一方营寨冲杀过来。马璘,李嗣业等人护住高仙芝,再欲寻那大兄刘正踪影,已被乱军错开,不得其所。

  高仙芝等人冲杀突围,与段秀实骑兵会合,检点军马,止剩四千余众,可谓惨烈,高仙芝欲点兵回马死战,被李嗣业苦苦拉住,行至关隘道口,拥堵难进,原是那拔汗那部众逃阵而归者,观其诸军血未沾身,刀未离手,李嗣业大怒,持棒而上,后方葛逻禄追兵甚急,再此拖沓片刻即难以脱身。拔汗那部胡蛮被一通乱杀,四散奔逃,唐军众人驰马而过,将那黑衣大食并葛逻禄追兵远远甩开。

  却说那马璘见高仙芝脱困,担忧兄长有失,夺了拔汗那部一匹健马疾奔而归,行至半途,见葛逻禄十余军游勇在纵马戏耍一憨直大汉,左突右撞,刀剑划体而不入,欲将其如杀鸡放血般折磨而死,马璘自然认得那人便是刘大,顷刻间杀至,朝那葛逻禄散兵一阵冲击便杀伤大半,胡蛮心裂胆寒,奔逃而去,急急如丧家之犬。马璘见刘大眉眼微闭,凡目之所及,血流如注,渐无生机,终究是少年心性,禁不住掉下泪来。刘大半躺于马璘怀中,忍着浑身剧痛,点了点马璘右手,马璘感觉到大兄四肢渐凉,指触冰冷,沿着右手望去,但见那草丘之中还躺着一人,仪式血污满身,手中黑布缠住横刀,定睛一看,竟是那军典杜环。

  马璘会意前因后果,知道大兄是为了隐匿杜环而死,盖因其曾雪其私盗军粮之冤。残阳如虹,血气弥漫,看大兄黑面乱发,双掌胼胝,忆起自己丧父失母,初至刘家,是大兄衣不解带,彻夜照拂,家贫无甚吃食,每有胡饼劣酒,便要携至军营中寻他那马二兄弟;阖家清贫无余财,是兄嫂东借西凑,自己衣难蔽体,只想给弟弟做件过年新衣。马璘只觉得肝胆俱裂,双拳捶地,痛哭出声。刘大右掌覆胸,七窍泛黑,已是身死魂消。马璘欲将大兄抱至马上,返乡安葬,忽地两只干饼跳从刘大怀中跳脱出来,不知已存了多久,坚硬无比,在泥地上生生砸碎一个角。那刘大从早间揣饼等候马璘,至死,也未曾说得一句话来。马璘膝行至刘大尸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伏地难起,痛不欲生。

  正当此时,不远处一队骑兵奔至,观那为首者正是阿布并怛罗斯城守齐亚德,齐亚德见有唐人,命黑衣大食兵士将其擒杀。阿布见马璘背负陌刀,忆起唐军陌刀阵可怖,心道正逢阿拔斯王朝初立,内乱迭起,此战既胜,穷寇莫追,不如两国媾和,将那刀具造作、陌刀战法等事宜收归囊下,于是改命部下将马璘捆缚,面西而归。

  却说这马璘、杜环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慕东土心羡神往 承夙愿助撰经行》

注:

①陌刀:中国唐代长柄刀的一种。开始流行于高宗调露前后至开元十年之间。开始时使用陌刀是为了对抗突厥骑兵,后来在诸军流行则是对付以骑兵称雄的唐之“四夷”

②大食:古代中国对伊斯兰国家的称谓,大食教即为伊斯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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