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准了，她说了晚上来的？”林淼在码头上踱步了二十几分钟，只觉得整个码头都快被他踩塌了。

　　“听准了听准了！”唐宋已经坐在了小船上，“你攒的钱呢？”

　　“别提了！”林淼一口唾沫吐在江水中，“宋朝的这些人怎么就那么抠门儿呀？白天我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忙得大秋天的衣服都湿透了！好嘛，到头来才那么几个银子，还没有外头叫花子赚得多！”

　　“咳咳，你也别想太多。”唐宋站起身子，“那个，游戏里随地吐痰，罚款五块。”

　　我靠！

　　“柳公子......”不远处传来子夜姑娘的声音，林淼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

　　“子夜姑娘，你来啦。”林淼上前牵住她的手，“不早了，我们快跑吧！”

　　跑？废话，白天拿着银子去给子夜赎身，雪姨看着那几个子儿以为是柳公子的玩笑，笑得差点缺氧断气！

　　子夜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两步，眼神中是哀怨和困惑，“你......是柳公子吗？”

　　“子夜？”柳永开始为自己刚刚的唐突自责，“小生刚才唐突，多有冒犯，还请原谅！只是今日时候已晚，姑娘还是快些和小生登船，早日离开汴京去往杭州！”

　　杭州，为何一定要是杭州？虽然那里风景秀丽，确是文人雅士的乐土，但是柳公子此刻的神色，全然不像是游山玩水的轻松。

　　“到了杭州，我就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柳永的眼神中满是对于未来的憧憬，“杭州的太守是我儿时的玩伴，在他那里我定可以有一番作为！”

　　想要的生活？

　　“柳公子，您可能是误会小女子了！”子夜姑娘咬了咬嘴唇，眼角里分明已经被泪水印湿了，“子夜此来只是替柳公子送行，并无意同您一道去杭州。”

　　什么？

　　汴京秋日的江边，细雨朦胧，柳永根本没能看清她脸上是雨是泪。

　　“子夜，和我走吧，在这里你只是歌姬，跟我去杭州，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

　　子夜深吸一口气，嘴角挤出微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看着她不容商量的表情，柳永呆立良久，眼下的情形是他始料未及的，本以为这个卖艺姑娘断不会拒绝自己，没想到。

　　“这么说，你心意已决？”

　　嗯！

　　珍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有意思，这雨还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柳永苦笑两声，抬头看向依旧灰蒙蒙的天空不作言语。

　　“是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像是柳公子您，没有拘束。”子夜也看向天边的乌云，雨怕是还会下吧——人怕是不在回来了吧！

　　“莫要胡说！小生定还会回来看你！”柳永说得斩钉截铁。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还是柳公子有才，即使是别离时刻，也能吟诵出如此绝妙的词句！”是的，你还是子夜心中的那一缕阳光。只可惜呀，阳光照耀的是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他不独属于任何一个人！

　　“可惜，若是知道今日是别离，柳某应当备酒的！”

　　酒？不过是临别时候麻木情感的工具而已，若是两人之间真的大爱放手，还在乎这些吗？

　　“喂喂喂，要喝酒去杭州喝，走啦走啦！”唐宋年纪不小却还是光棍一个，这会儿看着这俩秀恩爱实在是心里不爽。

　　“唐公子稍安勿躁，等等便来！”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姑娘保重，柳某就此别过！”

　　子夜并未做过多的动作，没有电视剧里的哭天抢地、没有想象中的不舍别离。两个人仿佛心照不宣，一个没有回头一个没有挥手。

　　“柳公子，此去杭州千里，望一路顺风！”子夜说得竟有一种大义凛然的感觉，唐宋只担心等一会儿她就要跳江自尽。柳永微微一笑，他了解这个姑娘，两人此刻的心境仿佛浑然一体，不需要猜疑，“她这次是真的放开了！”

　　那你呢？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我？柳永迟疑住了，眼泪决堤得太过突然，“唐公子，我开始后悔没有带酒了！”要是有酒，我柳某自会喝得没心没肺，忘记这一切！

　　“不妨不妨，酒不醉人人自醉。”唐宋看着码头上的子夜，姑娘俊俏的面颊上淌着的，分明是两行不舍的泪水！

　　“船家，回头！”柳永发疯一般大喊。

　　“你干什么呢！”

　　她是放不下我的！她是想跟我走的！

　　“是，她是放不下你，可真不见得想跟你走！”唐宋瞪圆了眼，说话的语气冷得叫人打颤。

　　柳永僵在原地，眼神失神，嘴里不断的重复着，“放不下！放不下......”

　　“唐兄，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放不下我却还是不跟我走！？”

　　柳公子呀！

　　第一次科举考试，你名落孙山，写下“忍把浮名，换了浅湛低唱。”不管是不是文人失意时的一句气话，但是普天下至少两个人信了！一个是当今皇上，所以他让你“且填词去”，此生许是已经和入仕无缘了；这第二个，就是子夜姑娘，她敬仰你是淡泊名利的白衣卿相，自愿同你在花间赌书泼茶，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想要考取功名，让她作何感想？

　　刚才谈及杭州，你的眼中哪有文人墨客对于江南秀美风光的憧憬？分明是对于仕途坦荡的贪婪！男儿追求功名本没有错，你错在把这一切同她放在一起了——衣食无忧飞黄腾达，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我以为今日来时，她确实是想要抛开一切跟你走的，因为她看到了白天专情的你！”唐宋拍了拍柳永的肩膀，“为了她你可以放弃尊严抛开一切，她以为可以将自己托付给你，雪姨也是真么想的吧。”

　　柳永发出声声苦笑，“原来到头来我柳永还是逃不开世俗的洪流，让自己最为心爱的姑娘瞧不起了！”他躺在船上，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奉旨填词柳三变！我看中的不是填词，却是奉旨二字呀！”

　　“柳兄，不要太过伤心，杭州繁华似锦，少不了你施展拳脚的地方，这一页且翻了去吧！”

　　哎！繁华又当如何？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哈哈哈，若无一知己，更与何人说呢？柳永此刻已然有些疯疯癫癫，这模样，确实同喝了酒别无二致。

　　“柳兄！”唐宋端坐起来，“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过专情了？”

　　你什么意思？

　　“得亏子夜不曾和你同去，若是让她见你在杭州同其他女人对酒当歌，怕不是要打翻醋坛子了！”

　　......

　　“你什么意思？”林淼从船舱中走出来，看着此刻正站在船头眺望繁星的唐宋，“你是说，我会背叛子夜姑娘？”

　　唐宋无奈地摇摇头，古往今来，有几个文人能从一而终？上下千年，有几个红颜能寻一人终老？柳永一生的才气都给了女人，但是又有哪一个女子能独自接下如此华美而又厚重的情愫呢？

　　“别纠结了，游戏结束了！”

　　【本次游戏结束！正在退出系统，请稍后】

　　“老板，你说的是真的？柳永背叛了子夜？”

　　“别傻了，哪有什么背叛不背叛？”唐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山水化作烟尘飘散开去，“柳永认识到自己追求的是仕途坦荡、认识到自己的多情，所以最终也不曾辜负任何一个女子。”

　　他可怜她们，也可怜自己，仅此而已！

　　“下一局，陪我玩儿吗？”唐宋回过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林淼，“我们同柳永一道，去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