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草市正要狂欢，却被周关令带人砸了场子。
方堂头疑惑，问道：“不知周关令所问何人。”
周关令气道：“你手下的野胡是不是把老子的婆娘掳了？”
方堂头回头看了看同样一脸懵懂的左右，笑道：“周关令莫要说笑了，俺们如何敢打扰官府，更别说去马踏关掳人了。”
“老方，你还狡辩，俺家人晚上急急忙忙赶到关上，说俺姐今日根本就没到家，后来村里人说好像看到几个胡人掳了俺姐的马车。除了你方家，谁还胆敢在马踏关胡作非为？”
说话之人是个敞着半臂之人，想必就是周关令的内弟了。
那胡通判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谁人敢直呼方爷「老方」的，简直就是找死。不过此时人多口杂，再有方爷当场，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十几名官兵在河滩帐篷中搜寻一阵，并未寻到要找之人。周关令冷笑道：“去他槽营里搜！”
为首将官得令，就要带人去林子里。
“周关令，请借一步说话！”方堂头躬身要请他下马。
周关令此时正在气头上，哪能理会此话，要亲自带兵去槽营。
胡判子带了几个壮汉围住周关令，手按刀柄，就等方堂头一声令下。
“老方，你要杀官？！”周关令恶狠狠地盯着方堂头。
“槽营乃我方家荣宝斋会客之地，周关令若下马卸甲，方某自当以礼相待！” 方堂头说罢，负手而立，根本不看周关令。
胡判子拔出刀，高声道：“槽营不能搜，若要搜，哼，且问俺的刀答不答应！”
剩余几个汉子呼和一句，也纷纷拔出刀。
随同周关令一同而来的官兵有些犹豫，平日这些人受方家恩惠甚多，若当真厮杀起来，难免要顾及交情。
周关令气得胡须乱飞，牙齿咬得格格响。
“好好好，给你面皮你不爱惜。”回头喝令：“李烽帅，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周关令身后一人应诺，带了四五人直奔林子。
此人正是去商达铺子换盐的李烽帅，他倒是不手软，见几个方家健仆要阻拦，抡起横刀就砍，片刻就杀入槽营。
胡判子看官兵动了真格，刀指周关令大骂：“姓周的，你今日当真要撕破面皮？”
周关令冷笑道：“你方家不仁在先，倒责怪俺来。哼，任凭你方家如何猖狂，惹到本官头上，一样没好下场！”
那头烽燧发威，这些关上的健儿不敢怠慢了，都横刀出鞘将方堂头几人围在当中。
方堂头长长吁了口气，一言不发，静候那边的结果。
很快，林子里奔来一女子，见了周关令，一路狂奔。
周关令赶紧下马，上前扶起女子，紧张地问：“你被人欺辱了？”
女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抱着周关令恸哭起来：“你若再晚来半刻，奴家，奴家便只有一死了之。”
周关令心神大定，将女子交给她弟弟，回身踱步到方堂头面前，冷冷道：“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来人，将此地所有胡人带回关内！”
四周官兵呼喝一声，拔出横刀四下搜捕胡人。
方堂头也想不到下人何时绑了周关令的小妾，顿时气势弱了半分，说道：“周关令，想必其中有误会，容方某回去查问！”
周关令也并不会得罪方家，又见小妾并未遭人侮辱，气也消了一半，冷笑道：“看在方家的面子上，本官没有为难你。望你好自为之！”说罢上马就要走。
方堂头道：“方家行事历来谨慎，必定不会掳掠尊夫人，其中必有误会。你若不分青红皂白把这些胡商都抓了，日后谁还愿意来此互市。”
周关令被这么一问，停马不前，犹豫起来。
这时，李烽帅一行人押了三个胡人过来。
周关令指着那几个胡人，问道：“娘子，你仔细辨认，可是这几个野胡掳的你。”
女子上前认了一会，有些拿不到主意，犹豫道：“掳掠奴家胡人都蒙着脸，奴家看这几人样貌倒是与胡匪有些相像。”
周关令闻言大怒，提起马鞭上去抽一个胡人，口中骂道：“下贱的野胡，竟敢在马踏关作歹。看老子不抽死你。”
方堂头伸手拦住周关令，冷冷道：“周关令，这几个胡商是我方家朋友，这几日都与俺一起，何时独自外出过。”又对女子道：“夫人，你可要看仔细了，莫要诬陷了好人。”
那女子今日受辱，心中一口怨气正无处发泄，不知道弟弟与她耳语什么，此时竟然一口咬定那胡人便是掳掠她的歹人。
“好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竟然诬陷俺们。”
一个高头胡人咧着一口黑牙，骂骂咧咧就要发作，却被方堂头冷眼压制住怒火。
周关令指着三个胡人，寒声道：“既然你要维护这互市的胡人，本官也给你这个面子。但是这三个野胡冒犯俺夫人，本官定要带回去好好审理。”
方堂头既要维护朋友，还是要顾及周关令的面子，知道此时人多嘈杂，很多话不方便当面说，只得暂时退让一步。
官兵押了胡人去马踏关，方堂头要请周关令去槽营饮酒，说是要当面赔礼道歉。周关令的气还未消，有些不乐意。
方通事凑上来，小声陪着笑：“俺的周关令诶，今日收了不少，千万莫气坏身子，一会没了气力拉通宝啊。”
提到钱，周关令脸色终于缓和几分，半推半就随着方堂头几人去了槽营。
待周关令走了，那个胡判子对众人高声道：“都没事了，刚才只是一场误会，大家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虽说经过这么一闹，但有方家出面平息，很快河滩恢复热闹。
商达却魂不守舍地往自家帐篷走，再也不肯出来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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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的狂欢，闹到寅时放歇。
侯到外面安静下来，商达让人悄悄收拾行李离开河滩，南九也跟着他家商队往马踏关走去。
一路之上，商达心事重重，无心与他交谈，自顾骑马紧行。
想到昨夜商达前后迥异的作风，南九隐约猜出几分，心中暗笑，也不点破此事。
走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马踏关。
马踏关依山临水而建，城墙高约三丈，自西向东拒敌，迎面关城宽约四五十步，北侧靠山，南侧临水，城宽约六七十步。城门约一步多宽，仅容一车同行，关内有一小村落名曰：马踏村。
商达顾不得南九匆忙过关而去。
一个烽侯看了看南九的两匹马，冷声道：“你可在前面草市逗留过。”
南九会意，忙掏出昨日胡判子给的木牌。烽侯接了牌子，又要了过所。
烽侯的脸色有些怪异，狐疑道：“你的过所里明明写的是要从东京取两京官道往西京的，你如何跑到这里来了。”
古代过关所用过所不但明确行程线路，还有日期，若违反此两条是要坐监的。
南九一惊，几日奔波倒是把这个事情忘记了。正要掏通宝解释，关内城门口处有人争吵起来。
“曹关府，为何放了昨日胡人？”这汉子正是昨日的李烽帅，他一脸怒意，显然对此事极为不满。
另外一个皂衣公人不正眼瞧他，冷冷道：“昨夜你们烽子的辛苦钱，俺一会派人送过去。”
这人便是马踏关的佐二曹关府，周关令不在之时，他就是关里的话事人。
李烽帅道：“俺不为钱来，只问你为何放了那些胡贼？”
“这是周关令的意思，你要问便寻他去。”
“你们明知这伙人在太行山一带劫掠良民，还故意大开方便之门，岂不是与贼子狼狈为奸！”
“嘿嘿，你们烽燧的烽子倒是多事，竟然管起俺们马踏关的关务起了。”
曹关府挑衅地斜了李烽帅一眼，转头吩咐巡检南九的烽侯：“这个行商的过所不要检了，放他入关。”
李烽帅大怒：“你们马踏关的竟然公然敷衍，就不怕大都督府责问。”
“哎呦呦，我说李晟，你不过没入流的勋官，等你何时入了品，再来管俺们马踏关的关务。不过呢，嘿嘿，俺看你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李烽帅被气得牙痒痒，拳头捏得死死的，看样子马上就要上去揍人。
曹关府冷笑几声，不紧不慢道：“怎么，万人敌李晟要杀了俺？”
李烽帅几乎要捏爆手心中的愤怒，猛然转身掉头走了。
曹关府甚是得意，对着那人的背影高声道：“李晟，奉劝一句，你们朔方过来的能到俺们河东守关已经不错了，望你日后小心为好。”
看着那个汉子的背影，南九的心头一震，此人不会是大名鼎鼎的万人敌李晟吧，中唐名将啊。
记得阿兄曾经提起过此人，还教过他几招枪法。此人刚开始只是王忠嗣帐下的亲兵，后来一次与吐蕃交战时，冲锋陷阵，一箭射杀吐蕃大将，割了首级回来，被记了个一等功勋，赏三转官勋。
他怎么到这穷乡僻壤的山沟，到现在还只是个没品的烽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