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离别饭，林动堂拿起了小竹筐，亲自挂在了林常的背上，表情少有的伤感，余频音更是眼眶发红，直揪着林动堂的手臂。

林动堂手轻抚其手背，眼神之中表露着安慰，低着头对其轻声说道：“雏鹰长大时鹰母会将其推入悬崖，孩子大了总得走出家门。”

四人各怀心事一齐走出了家门，林动堂余频音与林常并肩走着，余子孝则是拍打着挂在腰跨的剑鞘，脸色面无表情的东张西望着，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林常，去了外边，天气冷了要多穿些衣服，千万别着凉了，吃饭要吃饱，别给自个饿着，外边的世界酒家甚多，有时总得吃些好的。”余频音搂着林常肩膀带着哭腔说道：“如果说没钱了，就找你余哥要，千万别委屈着自己。”

“行了婶。”林常轻咬嘴唇，只觉得余频音此番有些夸张了，自己不过是出个远门，哪里有那么多的委屈可以受，便答道：“我在外边会好好照顾自个的，你们可别瞎担心了，之前我自个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嘛。”

余频音面露苦笑，眼中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有些古怪，还有些怜悯。

林动堂在边上拍了拍林常的肩膀，嘿嘿一笑：“在外边保不齐十有八九会被人欺负，如果实在打不过，就报你叔我的名号，保准用处非凡！”

正午时分，却无丝毫烈阳之意，只觉得冰凉透心。林常将身上衣裳拢紧，觉得从未如此暖和过。这新衣服是余子孝给予的见面礼，林常还没身手去接，林动堂就已经开开心心的将衣裳抢过，径直披在了其身上，甚是合身，一股子暖意直笼周身。据林动堂所说，这衣裳还有个名字叫“安详”，着实是蕴意极好，林常很喜欢，急忙做辑拜谢，余子孝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当收了这份回礼。

四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了镇门口，期间经过百八十人大都将眼光放在他们身上，有的是看余频音清美的面容，有的是看余子孝腰跨的佩剑，少数年龄尚老的则是将眼光放在了林常的身上，隐隐约约能听见什么“地杰人灵，武运之大年”的奇怪话语，反正瞧着林动堂是挺骄傲的，也不知为何。

“林常，你等等我！”一声喊声自街后传来，穿过人群，其身形速度极快的朝着林常冲来。

林常听着声音径直转头，正好看见了谭森双手撑着膝盖，浑身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便走到边上，搂着其肩膀嘿嘿笑道：“我这就要去走江湖了，你瞧瞧，还是慢了我与小胖一步啊。”

少年哪懂别离之思，只是碰面傻笑，意气相投。

好容易等到谭森喘匀了气，便见其站直了身子，从腰带后边“噌！”的一声拔出了一柄瞧着有些歪歪斜斜的短剑交予林常手中，嘿嘿直笑：“这可是小爷自己铸造出来的第一把武器，就送给你了！你可不知道路师傅手中抡着的铁锤有多沉，好不容易拿起来就差点掉下去，还好有人搭把手，要不然指不定还完不成呢！”谭森挠了挠后脑勺，少有的遗憾语气说道：“可惜小胖走得神不知鬼不觉，要不然小爷我可是还有东西要送给他呢。谁能想到半月之前咱还在一起说谁会先行离开镇子，到最后却是我最后一人留在了镇子里啊哈哈。”

林常瞧着这短剑歪歪斜斜得有些滑稽，强忍着笑意将其收起。而站在林常身后的余子孝却是来了兴趣，只见其古板脸庞之上嘴角似乎微微翘起，一个大跨步便走到了林常边上，自腰跨剑鞘之中抽出了猩红佩剑，转过剑身捏着剑尖，将剑柄对着谭森说道：“试试能否拿住这剑。”

谭森一脸莫名其妙，林常则是神色大变，想起刚刚自个气脉境的修为依旧是一副狼狈模样，那现在哪里能让谭森尝试，正想着出声阻止，便见其抽手握住。

只见剑柄处空气一阵扭曲，数道黑线自剑尖出显现，却是迟迟入不得剑柄两尺之内。余子孝松开了剑尖，谭森则握紧随意挥舞着。林常眼色锐利，只是一撇便看见了自剑柄之外，猩红剑身竟是更加血红，着实是不可思议。

余子孝眼中神色流转，口中轻念：“似乎是与我同源的剑仙体质。”

“啥玩意？”谭森听着了余子孝的话，只觉奇怪，可是又觉得手中佩剑似乎有些辣手，一股子热意径直从手掌处逐渐上扬，有些不舒服，便将其扔回了余子孝手中，看着林常嘀咕道：“这人谁啊？”

林常见谭森没收到伤害，也是松了一口气，正想回答，却是觉得身后暗了一些，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

“不愧是望剑山四劫剑之中的杀剑，着实是不凡呢。”一憨厚声音自林常谭森身后传来。谭森听到这声音，扭身便是一拳，却见那人随手便握住了谭森尚小的拳头，语气之中带着溺宠：“别闹，讲事呢。”

“切！”谭森扭过头去松了拳头不理睬身后这人，林常则是笑意极盛，再看此人，正是铁匠铺路绍元。

憨厚汉子与前边依偎在一块的林动堂余频音二人点了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将视线放在了余子孝的身上，饶有兴趣的说道：“有些日子没见着这四劫剑了，却是没能想到，杀剑竟又换了主人，着实是有些搞笑。”

余子孝见谭森嘟着嘴巴似乎是在与身前这有着门板宽身板的大汉一般亲昵的动作，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似乎来晚了一步。将手中杀剑收起，眼中似乎是难以焦距，有些涣散，语气平淡道：“我也许久没有见到铸剑谷出来的汉子，果真还是满脑肌肉，铸造出来的剑还是奇形怪状。”

余频音则是在后边揉眉轻叹，林动堂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江湖之中要是评定一个恩怨情怀最为深厚的两个门派的话，望剑山铸剑谷排名绝对首当其冲，直指榜首，其中种种就不必说了，瞧着眼前这未曾见过面的二人竟能一眼瞧出各自门派就能瞧出些问题来。

路绍元点了点头：“这剑的的确确是有些不堪入目。”站在边上的谭森头冒青筋，气得哇哇大叫。路绍元并无多理睬只是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瞧出里面的门道来。”

余子孝老实“嗯”了一声，要不是刚刚看出了些古怪，自然是不会无聊到让一个小孩拿望剑山的至宝。

“你与我来。”路绍元朝着余子孝说了一声，便转身朝着边上走去，只是走之时拍了拍林常的肩膀说道：“有机会去铸剑谷瞧瞧，那儿风景可漂亮了。”

“好。”林常点了点头，余子孝则是转头与林动堂嘀咕了两句，便紧跟着路绍元走去。

依旧是四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镇魂桥边上。溪水潺潺，平日里听着相当悦耳清脆，但是此刻却是让林常有些烦闷，走到溪边定睛一看，往日不存活物的渡魂河之中，鱼群竟是一批一批的流过，哪怕是在这般寒冷天气。

林常与谭森并肩蹲在河边，拿出了短剑在水中划拉着，随口说道：“谭森，你有给这剑取个名字不？”

谭森面露精光，有些蠢蠢欲动：“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可是想了个清新脱俗的好名字，你要听听不？”

“说。”

只见谭森站直了身子，双手搓了搓，嘿嘿直笑：“此乃铸剑谷大师谭森所为的打狗短剑，要锋利则锋利无比，要坚韧则硬如磐石，你觉得‘打狗’这名字如何？”

河水倒映着短剑的影子，弯弯曲曲的剑身在弯弯曲曲的河面上，一加一减之下竟是笔直了起来。

似乎是已经料到了谭森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林常张口就来：“你觉得这剑叫‘比邻’如何？”

谭森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赵先生三号出色学生之中最为出色的那个，取名字可都那么讲究，有啥典故不？”

林常扭过头去，看着林动堂与余频音声若蚁鸣：“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

“今日确确实实没能想到在这个镇子里还能瞧见望剑山的人。”路绍元走在与林常四人截然不同的道路之上，荒无人烟，仔细看看，竟是顺着镇中被称之为‘年暮之路’向前走着，随口说道：“想必除去找林动堂这小子之外，还有着别的目的吧？”

余子孝青碧玉袍在后边慢慢踱步而行，听闻路绍元的话语也没理睬，只是看着身边河流，面露讽意。

“其实你们大抵上可以稍微不要脸一些，大张旗鼓些来，总好比上此刻小偷小摸，有些掉面儿。”路绍元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与余子孝对面而立，右手翻覆之间，自空中一股子炳烈剑意扩散开来，气势好不威武。“祖师爷定下的规矩，见着望剑山的人不论如何都得走上一剑，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如何，走着？”

余子孝嘴角微微咧开，抽出腰跨猩红杀剑，眼中血红不似以往，杀气腾腾道：“正有此意！”

......

林常跨过了镇魂桥，朝着小森林走去，林动堂三人只是在桥上看着其慢慢走远。林常心中稍有感慨，将背后装行李的竹筐背好，挂在腰跨的‘镇海’依旧沉重。

哪管前方多坎坷，多险恶。林常嘿嘿一笑，面表之上似乎没了平日里的娇嫩，多了一丝奇怪韵味。

“此地一为别 孤蓬万里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