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笑,谭森便拿着木剑跑到边上去空旷地上,独自练剑去了。
路绍元摇头哑然失笑,坐回地上,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李伯遥遥看着练剑少年滋滋称奇道:“我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了,咋的在这个年纪才瞧见了一个未踏入境界却已拥有剑气的鬼才了呢?还被自己人捷足先登了,着实是有缘无分啊。”
路绍元拍了拍李伯的肩膀努了努嘴,示意其不用白日做梦。众人将酒饮尽,皆是站起身来,朝着铁匠铺走去。
铁匠铺内摆于最角落的火炉此刻火花四溅,一长形古怪剑身于其浮动,似一呼一吸一般。路绍元走去,铁夹径直把古怪剑身夹起,摆于铁锭之上,一锤子自身后抡出,大片火星自剑身泵出,如烟花绚烂,好不壮观。
不远处空地。
谭森闭眼一遍一遍回忆着刚刚画面,只见其突然睁眼,粗言粗语道:“吃我一记狗吃屎!”
......
林常此刻正在自个屋里收拾着自己要带出的行李,余频音也跟着在翻找整理行李,林动堂则是双手怀抱靠在门上,看着这一大一小胡乱忙活着。
差不离收拾了一柱香的时间,在林动堂强烈要求一切化简的情况下,余频音仍是收了一大箩筐的衣裳叫其带上,都不用说林动堂,就连林常也是冷汗淋漓,连忙挥手说道:“婶婶,这些个衣服可太多了,哪里用得着。”说得余频音白眼直翻。
整到后边林动堂着实是看不下去亲自动手之后,也就整出了三四套厚套衣服以及三本赵三世强烈要求其带上的书籍,还有一些必要的盘缠放于包裹之中。
林动堂与林常将行李装于一个瞧着不大的竹筐里,完成这些个琐事之后便极其悠闲的坐在院子之中,只是林动堂似乎留有心事,表情虽说有所掩饰,却还是被林常看见,只是林常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于是乎二人都各怀心事,谁都没有理睬谁。
寒门九月冻透骨。
北境的风说起来也是邪门,至少是对于林常而言,平日里多穿些衣服也就能挡下大部分风寒,虽说手脚依旧冰冷,却已然无伤大雅。但是偏偏有些时候吹来的风是能够直接穿过层层衣裳直达身子骨的,这可就让林常有些接受不能。
此刻一阵寒风便自墙头丝丝吹来,如同水泉一般微弱却又连绵不绝。林常紧了紧衣裳,小脸已经被冻得通红,捂着手哈了两口气,眼神斜着瞥了一眼林动堂,轻叹了一口气。
少年离家早,不知何时归。
少年明明还在家中,却已经开始想家了。
......
三世书屋小门竹林内。
北境九月初的寒冷秋季着实是有些厉害,原本月许之前仍翠绿欲滴的竹林此刻却也枯黄一片,满地落叶倒也令人唏嘘。
“沙沙”的脚步声自竹林内传出。小小竹林大概也就有个四五亩地大小,差不离发出个稍大些的声响便会到处回荡,此刻定睛一看,在竹林内走动的,不就是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镇中的曹立誉了嘛,边上赵三世跟在其边上,踱步而行。
再看曹立誉,背上背着一个精致竹筐,手中拿着一柄镰刀,时不时拿脚拨开地上厚厚落叶。
“先生,你说这竹子为何被人称之为长青树。其叶子为何不像街上那真正常青树一般,不论冬夏都能翠绿依旧,仍是会发黄枯萎呢?这不就是词不达意了嘛。”曹立誉眼睛在地上扫来扫去,口中极其随意的问着赵三世问题。
赵三世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净口气,清明眼瞳露出怀念:“读书人总喜欢被人夸赞,却又不能求着别人来,这样太没意思。便只能自娱自乐,于是乎就想着能够借物喻人,你想想书中写竹的品质如何?”
曹立誉想了一下之后回答道:“古人有留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至少坚韧,专心,高风亮节是有的,再者说道‘千花百草凋零尽,留向纷纷雪里看’还能瞧出生机勃勃的气息来。”
赵三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只见其突然蹲下,用双手拨开落叶,露出刚展露头角的竹笋。曹立誉见到,亦跟着蹲下,手中镰刀顺势一抹,便将竹笋放入了背后竹筐之中。
“说得不错,这也是自古读书人对于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种认知。”赵三世站起身子先曹立誉向前走着:“只不过要是引用的话,还是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来得通透。”
曹立誉眼睛一眯,语气稍稍有些不服气却是回答道:“是,学生记下了。”
赵三世听曹立誉这个不服气的语气,本想爽朗笑一声,可惜许久没有动作的古板脸庞似乎并不支持这样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皱起了许多皱纹,看得曹立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先生还是少笑些的好。”曹立誉稍稍有些嫌弃:“瞧着着实是有些渗人呢。”
赵三世立马收了表情,语气亦突然严肃:“只可惜当今魏国天下崇武异常,读书人着实势微,虽说将来也必有人会在这段弱势之时重新掀起一段属于读书人的高风亮节,却仍是无法改变局面。”赵三世斜眼一撇,看见曹立誉有在听其言语,便接着说道:“现在魏国天下有两大书院,寄于燕息山腰的燕息书院以及立于贯通魏国大江旁的大江书院,这两家的文运斗争已经争了千百年时间,却是仍争不出个上下之分,反倒你来我往之间,莫名又少了许多读书种子,如今整个天下的读书气着实是少了些,血腥味倒是逐渐浓烈。”
曹立誉听着迷糊,却是脚步突然一顿疑惑道:“先生意思是我未来可当掀起潮势之人?”
赵三世在一颗翠竹边上停下了脚步,手扶着光滑竹竿,面色古怪却没有正面回答曹立誉的问题,只是接着自己的话说道:“其实说实在,如今文运衰退也就是当初自找苦头的结果,想千年之前,文运昌盛,遍地读书人,诗词出口,世间芬芳,却是有人脑子发热偏偏说起武无第二,文无第一的古怪话语,现在想想,这句话着实是威力十足,练武之人没能将读书人的背脊打断,却是读书之人自个了断了个彻彻底底。”
曹立誉目瞪口呆,平日里古板严厉的赵先生竟也会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实在是令人吃惊。平日里傲娇气极重的曹立誉也就只能装聋作哑。
赵三世倒是没有想到曹立誉想法如此多,只是转过身子看着曹立誉一字一句说道:“我本带着‘一节复一节,千校攒万叶;我自不开花, 免撩蜂与蝶’的想法与某些个目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来到镇中教书,而你也碰巧在镇中叫我一声先生,这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先生,我便有教你于知识之责,亦有教你于道理之任。有些时候,责任即便是担不起,亦要咬着牙担起,就如此刻你所背着的这个竹筐一般,一颗竹笋是责任,两颗竹笋是责任,千千万万的竹笋如果到了你的面前,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那也是你的责任。”
“可是...”曹立誉正想反驳一句竹笋能算得上是什么责任,却是瞧见赵三世清明眼神,一时语塞。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赵三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曹立誉的肩膀说道:“如果这个道理在千百年前文运昌盛之时那些个以文运证道的仙人角色能够了解其中三分含义的话,这世间哪里会是这番模样,都是瞎胡闹罢了。”
一阵凌瑟秋风刮过,前边一小小池塘荡起微波,仔细一看,二人已经走出竹林,到了赵三世于竹林之中盖的屋子。
“将来,你与你的师兄差不离是走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你师兄平日里生性懒散,但是骨子里却依旧是耿直了些,认定什么就是什么;你性子虽说要强,但是往深了说却还是韧了些,这是好事。要是为师到时候不在身边,还得你来开导你的师兄。”
曹立誉听得疑惑,却是没有发问,只是默默记在心里,将背上竹筐解下,放在了屋子外边之后,便瘫坐在屋外棋桌之前,整个人趴在上面,瞧着好像浑身无力的模样。
他此番可是心累,一路上听了太多道理,着实是得缓上一缓,再怎么说也得睡个俩时辰醒醒神不是?
赵三世在边上撸起了袖子从屋外大缸里舀了一壶水起来,将竹笋洗净,准备待会做晚饭吃。瞧见趴在棋桌之上的曹立誉,便对着说了一声:“林常那娃娃明日便要离开镇子去闯荡江湖去了,你不去打个招呼?要不然,谁能知道你俩下次见面又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秋风一吹,曹立誉浑身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着赵三世疑惑问道:“先生,也不知为何,遇见林常时我便会有些奇怪感觉,可是如此多年却也没能发现什么,是不是太怪异了些。”
赵三世花白胡须一抖,扭头走进屋里,只是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毕竟蛟龙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