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报复是以后的事，我等如今要做的，是让所有知情之人全部消失，包括你沈子云在内。”
贺明的表情变换不定，思虑再三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此间发生之事传扬出去，否则就算朝廷拿幽州门阀没有办法，那魏元龙呢？会不会用这件事来威胁我们？或者皇上选择和魏元龙联手，那幽州门阀以后将永无宁日。
“想要死无对证很简单，光远兄又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听见贺明居然要杀自己，沈言感觉有些无语，好歹自己之前还好意提醒过贺明，让他做好准备，以防契丹人偷袭，这才多久，这家伙立刻翻脸不认人。
不过转念一想，沈言瞬间释然，当日若非韩望将这些世家之人聚集在刺史府，契丹人来袭的时候，在场的能活下几人？
韩望对这些人才真的是有救命之恩。可那又怎样？
现在这些人对韩望拔刀相向，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既然谈不上交情，沈言就决定好好谈谈利益。
“子云有办法处理此事？”
听沈言如此一说，贺明有些诧异，此时双方已经是彻底撕破脸皮，想要挽回那是万无可能的。
“很简单，直接杀掉楚凌就行！”
沈言伸出右手，朝着楚凌指去。
“不好！”
当看到沈言指向自己的时候，楚凌立刻意识到了危险，急忙向后退去，可饶是他反应够快，此刻也已经来不及了。
萧烈在沈言伸出手指的那一刹那，手中狼牙棒就已经高高举起，朝着楚凌的脑袋猛砸下去。
二人配合之默契，时机把握之精准，仿佛之前演练过无数次。
“子云住手！”
贺明大喝，同时手中长剑向上一撩，想要将楚凌救下，与他一同出手的，还有另外两名世家子弟！
三人兵刃同出，妄图架住萧烈这开山裂石的一棒。
“铛.....”
一声脆响之后，三人兵刃纷纷震落在地，而萧烈手中的狼牙棒去势丝毫未减，重重砸在楚凌的肩胛之上。
“扑哧.....”
三人的这次出手，还是有了一点效果，让萧烈的准头略微偏了一些。
可就算是躲过了头部要害，楚凌依然喷出一口血箭，七窍都在渗出血丝，然后如一摊烂泥软到在地不断抽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楚家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内腑已然碎裂，没得救了。”
看着楚家人七手八脚地围着楚凌施救，沈言冷漠地说道。
“沈子云，我楚家一定要踏平你沈府，灭你满门！”
一名楚家老者用力抱紧楚凌的身体，一边为其擦拭血液，一边咆哮。
楚家嫡系，一共有子嗣五人，三男两女，短短十几天就去了两个，剩下的唯一男丁还是一个懵懂孩童，这让老者如何不怒。
“楚家还有这个实力么？”
“奇异斋内的珠宝从何而来？”
“恐怕大多都是从皇宫里偷运出来的吧？”
“你们楚家自以为攀上了鱼天恩这个权阉，就可以横行无忌？”
沈言一连四问，说得楚家人哑口无言。
“此次奇异斋被契丹人扫荡一空，你们楚家恐怕要倾家荡产才能补上这次损失，否则以鱼天恩的贪财吝啬的性格，岂会放过你楚家？”
面对楚家数十人投来的怨毒目光，沈言依旧毫无顾忌地说道：“各位，只要楚凌一死，刚才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交出楚凌的人头，灭了楚家，朝廷的颜面就得以保存，此事自然就此作罢，各位又何须背上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呼.....”
听完沈言的话，在场之人无不长呼一口大气。
就在半柱香之前，韩望等人还危在旦夕，这家伙一来，情势立刻反转，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之前蹦跶得最厉害的楚凌，此刻已经人事不省，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好像楚家的情势也不容乐观。
虽然所有的世家之人都知道沈言是在挑唆各大门阀和楚家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沈言所说的方式确实是最保险，也是代价最小的办法。
“各位切莫听沈家小儿妖言惑众，若是我们世家内斗，得利的只能是魏帅和朝廷.....”
“哼，说得好像你们幽州门阀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样。”见老者出言反驳，沈言立刻发声打断道。
“其实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幽州五大家族，贺家走的是军方的路子，陈家则是门下省的死忠，而你楚家是和阉党有勾结，苗家嘛！哈哈，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后党，至于范阳卢氏，对不起，你们还没资格和人家相提并论。”
“你们平日联合起来对抗镇守大人和朝廷，看上去关系亲密，其实你们上头斗得那叫一个乱字了得，归根结底，你们的利益其实并不一致，更为重要的是，你楚家现在已经日薄西山，已经失去了任何价值，若换成你，在皇权和楚家之间，你会选择谁？”
楚家完了！
沈言此话句句诛心，稍明事理之人都清楚，此番过后，幽州楚家在劫难逃。
之前贺明还想招揽沈言为他所用，但现在，他看向沈言的目光充满了忌惮，甚至是畏惧。
“我们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将楚小郎带回救治！”
感觉到各方投来虎视眈眈的目光，楚家老者瞬间清醒过来。
他们五大家族是什么货色，老者比谁都清楚。
世家之人表面上一个个文采风流，斯文有礼，私底下却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否则也不可能积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看着老者带着楚家众人仓皇离去，沈言一言不发，在他心中，楚家结局已定，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赶狗入穷巷，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光远兄，此事不就解决了嘛！很简单，不是吗？”沈言滚鞍下马，走到贺明面前笑道：“既然楚家已经知难而退，那我们就说回之前的正事。”
“不知子云口中的正事，是何所指？”
面对沈言略显亲热的举动，贺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之保持了一个身子的距离。
从此刻开始，贺明明白了一点，沈言绝不是他可以随意操纵的角色，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其保持距离。
“正事就是，尸体立刻焚化，不得有半点耽搁！”
对于贺明的举动，沈言淡然一笑，根本没放在心上，但说起焚化尸体，沈言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再没有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其情绪转化之快，让人有些无法适应。
“事关先人至亲，我等恕难从命！”
韩望一事，他们世家都可以让步妥协，但火葬这玩意儿关系到整个家族的气运，这些世家大族如何肯依？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看着贺明那坚定无比的表情，沈言也感到有些头疼。
他也没有料到，这些家伙居然如此食古不化，放着好好的活人不管，却为了一些死人去拼命，简直不可理喻，说其是脑残一点也不为过。
“沈子云，我贺明佩服你的为人，也感激你当日的提醒，我五大家族同样也对韩使君的救命之恩铭记在心，但有些事，你们不该触碰，因为那关系到整个家族的传承和气运。”
贺明思虑再三，还是不愿彻底和沈言闹翻，所以诚恳地劝了沈言一句。
“就算家中子弟因此染上瘟疫也在所不惜？尸体比活人还重要？”
“不错！敬天法祖，此乃人伦之道！”
贺言毫不退让。
“迂腐！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活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看着这帮死脑筋，沈言郁闷得要死，情急之下，喊出了王安石流传千古的名言。
但瞬间，沈言就意识到不对劲，因为此刻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就连沉稳无比的贺明，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把宋朝的词搬到唐朝，沈言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但这次却不同，因为王安石的这三句话，实在太过离经叛道。
千年以来，王安石一直被记载在《奸臣传》中，和这几句话不无关系。
“好一个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沈子云，你是要出多大的风头才懂得收敛！”
就在沈言想着如何补救失言之过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其身后传来。
张渡，雨桥先生？
这个声音沈言记忆极为深刻，毕竟自己的词宗之名就是拜其所赐。
“雨桥先生！”
见张渡到来，所有人纷纷躬身行礼，这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据说此次契丹人冲入城中之后，也曾冲入过幽篁书院，但当这些野蛮人却只是拿走了其中的金属器皿和一些值钱的物事，书院中的藏书却是秋毫无犯。
不仅如此，这些契丹人在离去的时候，还纷纷对张渡扣头行礼，一副谢罪的模样。
这个传言有些玄幻，但却被很多人传得有鼻子有眼，不过幽篁书院的藏书没有受损，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任何人都无从质疑。
到底是因为契丹人看不上这些‘破书’，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那就不太好说。
不过幽州百姓都愿意相信张渡有神明护佑，所以才能震慑这些宵小之辈。
如此一来，本就声名显赫的雨桥先生，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简直成了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
以风烛残年之身，喝退上千契丹精骑，这种事想想都让人激动。
“各位，老朽今日前来，目的和沈子云相同，也是想劝大家接受火葬。”
“雨桥先生！连你也.....”
见张渡这等大儒都支持沈言的决定，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不能再死人了！看看吧，就在此刻，倒在你们面前的，可都是你们的同宗同族，骨肉血亲，尔等何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