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依旧，清晨的域江还有不少凉气，不少钱家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站在甲板上守护着自己的区域。一夜之间，钱家人原本因快要归乡而有的喜悦已然消失不见，即便破晓才合上眼，红日浮出江面后他们又拿着兵器出现。

盐帮的进攻被瓦解了，可谁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他们现在只求脚下的船能再快些，他们现在只想见到的是苏州府船坞的港湾。

琴音忽响，旋律婉转而优雅，曲调拨人心弦，仆人护院们忽觉得身上的疲惫丢掉了不少，细细享受这琴音，竟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船头之上，一袭白衫的叶择正盘膝而坐，双膝之上是一张七弦琴，七弦琴之上是叶择那双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指。

叶择身后站着的是一早便被他叫起来的洛儿，起初洛儿还因被叶择扰了美梦而不快，可听到他手下的琴音后心中的抱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崇拜。苏沐晨抱着剑靠在船舱门旁，难得他浪费了大好的修炼时光，此时正闭目享受着叶择用琴音勾绘的美妙花卷。

鼻尖传来香味，不用正眼苏沐晨也知道定是那位大小姐出了船舱。

“我说叶择弟弟昨夜为何要留下我那都快有一层灰的七弦琴，原来他不仅深谙棋道，对这音律也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天赋。”苏沐晨睁眼看了看，果然，在这娓娓动听的琴音之下，连钱楚云这样的女子都安静了许多。

再美的曲调也有最后的音节，琴音终究还是停了，叶择长舒一口气看了眼船边的域江，似乎连域江都喜爱这曲子，往日的汹涌已然换作一副平静的姿态。

忽觉得肩膀一沉，细微的哽咽声传入耳中，撇头一看，洛儿正跪在地上用头抵着叶择的肩膀低声抽泣着。叶择放下琴侧身轻轻抱住洛儿，伸出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少爷好坏！”洛儿却扭头避开了叶择的手指，带着满脸的忧伤抱怨道：“原本令人心旷神怡的曲子，为何到了后半段却变得那般忧愁？”

叶择轻笑一声抚摸着洛儿的脑袋，此刻任性的洛儿像极了连州府内从来不给叶择面子的绿莺，尤其是哭相，简直就是绿莺的刻板。洛儿抬头看了眼叶择，待看清那清秀的脸上配着一双深情的眸子时小脸瞬间红了，赶忙低下头，任由叶择视她如孩童般爱怜的抚摸。

“想不到叶择弟弟还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钱楚云的声音响起，她与苏沐晨并行来到了叶择身边。

叶择仿佛没有听到钱楚云说话一般继续抚摸着洛儿的头顶，尤其是见到洛儿那已经发红的耳根，嘴角微微上扬，满脑子尽是那些年绿莺的娇羞。

叶择可以无所顾忌，洛儿还是个未过成人礼的小姑娘，虽然她也很享受叶择那充满爱意的抚摸，可在外人面前，固有的矜持让她掏出了叶择的魔掌，小跑着回了船舱。

洛儿这仓促的动作却让叶择心中回忆的色彩更加浓郁，瞧那慌乱背影，不正是那夜叶择想要了绿莺身子时她仓皇逃走的样子吗？

钱楚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妒色，叶择可从未如此柔情地看过她，再加上叶择刻意不理睬她，这小小的嫉妒竟化作一丝怒火，钱楚云用力跺了跺脚便离去了。

叶择张开双臂躺在甲板上，春季的清晨还有不少凉意，这甲板有些冰冷。苏沐晨学着叶择的样子躺在他的身边，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问道：“想家了？”

“这曲子名为《乡愁无别处》，是岚儿自己作的曲子。”叶择没有直接回答苏沐晨的问题，可单凭这名字已经道出了他的心声，“前半段曲调欢快，讲的是起初离开家乡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应接不暇的喜悦，可家乡才是根，离开久了总会挂念家乡的事物，所以才有了这伤感的后半段。”

“那等我们上枫落山打探完消息后便回连州府。”

叶择扭头看向正在看着他的苏沐晨，微微一笑，“不回去了。”苏沐晨面露不解之色，叶择道：“岁末的青衣大会，你一定要参加。”

确实，江湖儿女谁不想一鸣惊人？而江南域的青衣大会便是年轻一辈最好的平台，苏沐晨真的很想参加，想见识一下力压钱山水的雷莽，想看看那位让江南域年轻才俊望尘莫及的道妖。

可是，苏沐晨的眼中竟也流露出一丝柔情，他更在意的是叶择能一生安好。而叶择好像看出了苏沐晨想要借口推脱，率先开口道：“别说下一次，你已经十九岁了，下一次便没有机会了。”为了防止苏沐晨反驳，叶择又补充了一句，“咱们出门前就说好了，不管什么事都要听我的。”

见苏沐晨还是一脸为难之色，叶择向他那边靠了靠，安抚道：“不要总想着帮我复仇，你的武道也很重要。况且你若是变强了，不更加方便我复仇吗？要知道，单是那日出现在叶府的就有生死境的高手，能在大夏国掀起腥风血雨，这魔宗最少也得有个造极境的高手吧？”

原来，叶择已经想过这些问题了。苏沐晨也曾合计过假若真的找到了魔宗的老巢该如何进攻，他的父亲只不过是寻常贯通境，大将军彦天邪也只是在生死境待了几年罢了，请一些生死境好友应该也不是难事，可造极境的空缺又由谁来填补呢？

苏沐晨忽然愣住了，惊讶地看着身边依旧盯着天空的叶择，既然叶择都想到魔宗必定会有造极境的高手，那为何还有勇气踏上这条复仇之路呢？

叶择可没有时刻关注苏沐晨的表情变化，不过苏沐晨一下子沉默这么久，他总觉得有些古怪，随即打趣道：“哥？你不会是怕在青衣大会上丢人才不敢参加的吧？”

“呸！”苏沐晨笑骂两声，难得被叶择看不起，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快，又在叶择的胸口敲打了几下。

“哥？”

“嗯？”

“要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