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手段。”

干净的磁瓷盘像没有使用过一样，仅在边角存有面包渣看得出它曾在早餐当中扮演过角色。

卢勒一手执杯耳端杯饮下早餐茶，适量的咖啡音可以使人以清醒的状态面对一整天的生活，这也是地兰岛大多数人的习惯。

结束早餐，结束对一日简报的阅读，卢勒双手捏着纸边缓缓放下纸片，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波澜。

即使身处对立立场也认为这是极狠的一手，卢勒轻啧一声，毫无赞叹意味地说到。

任何角度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

不论其他势力如何看待这件事，哪怕他们并不认为是珊瑚做的，但在得到证据之前谁也无法确保真相就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就算如果有一个各方势力聚首会谈，也没有办法保证每个人互相信任对方说的话。

况且珊瑚又是一个不按照地下势力规矩出牌，以剿灭黑暗为己任，与大多数地下势力的利益相悖的存在，无论是白潮山号还是黑虎基地的突袭都能够证明这一点，天生的猜忌和身份的顾虑使得他们很难就此事表态。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里珊瑚的「外交信誉」算是彻底崩塌掉了。

建立友好关系什么的，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之后一段时间里就不必存在了。

不过游蛇倒是在开始合作的第一天里就送来了简报，没有选择放弃与珊瑚的连接，这一点聊以安慰头疼的卢勒。

什么叫炸弹？

四座皆惊，这就叫炸弹。

这一手段直接将几乎所有地下势力都推向了珊瑚对立面，而余下中立或是观望的那些势力也因此畏首畏尾，不敢做出什么行动，基本打断了珊瑚发展「眼睛」的可能，如果伊文黛尔小姐没有将那份情报赠送与珊瑚，他们接下来恐怕就要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行动了。

可伊文黛尔小姐却受到无端牵连，下落不明，根据卢勒的推测，极有可能是伏杀他的一伙人做的事情，当然也不尽然是黑虎，萨缪罗的出现同样表明着黑虎也是受到某把交椅的指示。

某种意义上是耀银新月和幽河权杖另一层面的碰撞。

卢勒也曾疑虑过那只灵鸟，不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猫头鹰与他并不是各为其主的同一类人。

“怎么，发生了什么？”

姚静取了方糖端着托盘坐到卢勒边上，看着他一筹莫展的神色问到。

卢勒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那张卡片递给他。

很快姚静的眉头也皱起，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怎么说？”

卢勒问到。对于这个事情，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想今天汇报的措辞需要稍作修改了。”

姚静抬手将眉间褶皱缓缓捋平，眼中忧虑却没有丝毫缓解，他显然答非所问。

不过姚静今天的事务同样繁忙，自打带了游蛇的条件回珊瑚后，向路易斯议员表明他们转入商界的想法的任务就交到曾经有一定身份作为关系的姚静身上。

下午姚静会携那份重要情报去亚斯路德城警卫队驻地与专项调查队队长乔共同商议解决办法，以及接下来的办案日程，虽然珊瑚还没有正式驻地，但一切来的都太过迅速，迫使他们已经有些走上正轨了。

而晚些姚静还要考虑去拜访一些亚斯路德城权力圈的人物促进珊瑚与他们的合作，任务可谓是十分繁重了。

“好吧，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卢勒叹了一口气，姚静不是会有疏忽的人，他没有直面这一问题的核心，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好的处理办法。于是卢勒也不去打扰他，留他安静思考接下来的事务。

有突袭黑虎基地在先，珊瑚没办法向各大地下势力放出友好信号，但还是有一些需要做的，比如通过埃斯向游蛇传递，这一件不幸的事件不是珊瑚做的，深感不幸之类的说辞。

即使有埃斯这根线，与游蛇的信任也很难维持下去，所能倚仗的大概只有利益联系了。

所以——

眼下的事情好像只有一个。

唯一的，卢勒与棺商议时那只灵鸟画出的情报图，猫头鹰的意思。

穿透重重迷雾，卢勒仿佛看见了一点连环爆炸式事件背后的真相，棋手在走着一步又一步险棋，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黑虎基地的气氛比起珊瑚要沉重一些。

那里又添新棺，组长们站在周围目睹下葬。

“可恶，如果不是「死神」迟迟不到，哪能让他们如此猖狂！”

幼虎望着曾经同袍的棺材沉入深坑，几乎咬碎了牙，眼中的愤怒几乎呈实质的火焰状。他还是少年，正处在情绪最激烈的年纪，虽然手段一向狠戾，但对于追随自己而死的人，偏也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猛虎目光也阴晴不定，珊瑚当中有他的老对头科莱德娜，黑虎接二连三的在珊瑚手上吃瘪，令他也十分不爽，但当下再做出冒进决定显然不合适。

葬礼结束，黑虎的人稀稀拉拉的分散离开了这里，虎王在结束了沉痛的发言之后，独自走回自己的房屋。

“为什么？”

虎王问着屋子里那个穿着银灰大衣的人。

黑虎至今为止已经失去了太多弟兄的性命，而这并不是正面对抗的结果，分别来自于两次突然袭击，一次是被袭击，一次是应邀发起。

“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那个裹着银灰大衣的人低声说。

声音低沉却显得缥缈，让人无从分辨是真心话还是虚伪的谎言，唯有从感情层面判断。

“我一直把你当做过命的兄弟，也相信你不会害我，可昨天这件事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麾下的弟兄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信任我，只要是来自虎王的命令就愿意赴汤蹈火，我不能辜负他们。”

虎王的声音同样低沉。比起其他势力上位者玩弄权柄而言，虎王是靠着自己的双拳一步一个脚印从最底层攀爬到现在位置的，对于那些在黑虎当中地位不高的成员，也同样有着义气这种感情。

伊文黛尔小姐失踪一事，虽然首要嫌疑势力毫无疑问的是珊瑚，但之前屡屡有过举措的黑虎当然也在嫌疑名单当中，不免遭人怀疑，联系到之前黑虎基地遭遇袭击的处境，黑虎的生存会更加艰难。

战争直来直去，运营根须盘错。

黑虎是一个十分倾向战斗力的势力，如何维持整个黑虎的运作，用钱加固这份强大的战斗力，都不可能独自完成，需要依赖多方合作，而失去了这么多条线之后，黑虎的物资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物资。

人要吃饭，开枪要子弹，车辆要油，一切的运作都需要物资，而没有生产能力，就只能靠购买。

购买需要金钱，而黑虎现在尴尬的情况就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赚钱了。

“这是黑虎收缩「防区」的理由。”

那个裹着银灰大衣的男人继续说着。

罕见地用到了「防区」这个词，对于足够盛大的地下势力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每个大型地下势力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防区」，囊括了一些领地之外的地方，比如固定交易线路，某条容易支援到的公路，在秘而不宣的共识之下，大势力的成员在面对小势力时可以暂且退避到自己的防区，以及防区意味着过路费，等等。

当然，既然命名为防区，更重要的就是它对应的责任，指定地下势力需要把自己的防区里一些格外肮脏的东西处理掉，或者影响巨大的事件，一些痕迹的清理，都要想办法维护当地秩序，以免招致国会警卫队查办。

——为什么不联合？

地下势力这种乌合之众，最多只会在国会警卫队杀死它们当中一头巨兽之后上前分食尸体。

所以才有了这种各扫门前雪的防区制度。

而放弃一部分防区意味着收入减少，混乱增加。

“你的意思是……”

虎王目光明灭不定，思考着面前这个家伙话里的意思。

猫头鹰的大衣主色调大多都是黯淡的灰色，无论是与什么其他颜色组合起来都给人一种深深的沉重无力，颓废感，这也算是他一贯的风格了。

在这段时间里猫头鹰跑上跑下，不为人知地出现在了多个地方下达指令，诸如艾德恩议员和虎王也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区别在于艾德恩议员知道他的大体方向，而虎王则是明白一部分计划的细节。

权力的疑云似乎汇聚到了猫头鹰手中，无人能窥探其全部面貌。

“接下来黑虎不会因为收缩「防区」而受到苛责。”

猫头鹰又重复了一遍语意。

让出一部分防区会让专项调查队和珊瑚更容易搜寻到地下势力案件的线索，但黑虎已经遭遇这样惨重的损失，其他势力却一点也没有付出，这对于整体大局来说无疑是说不过去的。

虎王这回听懂了。

猫头鹰想要制造风暴。

一只无形的大手拖着局势的转盘，上面的圆球各自倾斜滚动，而这只手在竭力把控事态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