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孝穆继续道：“几十岁的人了，急了便动手，损伤龙体，可对得起大金完颜氏家列祖列宗？还当你年轻气盛如孩子们那般年岁吗？”

　　完颜城环顾殿下儿女一眼，俯身贴耳与耶律孝穆小声低语道：“孩子们都在身边，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耶律孝穆翻了个白眼，并未搭话。

　　完颜亮见状，当年自懂事之日起，并未见父皇与母后争吵过，而今却是为何？一时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身旁的三皇子完颜洪风见完颜亮一脸狐疑，便示意众兄弟姐妹们去偏殿入座休息，给父皇和母后一些私人空间。

　　三皇子完颜洪风体型健硕，在朝中挂一闲职，并不参与朝政。平生只喜欢登高远望，跋山涉险，也是众兄弟之中，脾气秉性最为和善的。三皇子命人奉茶，待众人分主次入座之后，便开口道：“大皇兄有所不知，您常年在外，并未伴父皇、母后左右，当年您封地南下，众兄弟姐妹尚在年幼，有些还未出生，大多的事儿也不太清楚，您偶尔回来，也只是盘桓几日而已，父皇和母后也不见得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近年来父皇情绪莫名有些急躁，芝麻绿豆点儿的小事儿，便会大动肝火。与母后争吵，亦是家常便饭，大哥切莫往心里去。”

　　完颜亮听罢，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五皇子完颜洪氼体态矮小臃肿，一对小眼炯炯有神，活脱脱一副奸商之相，主要掌管大金与外国番邦之间的贸易往来。左手捋着唇边两撇胡须，右手将烟炉递于鼻前，十分享受的吸/允着炉中的烟雾，烟雾中弥漫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并且夹杂了些许说不出的异香，五皇子如脊椎瘫软一般，堆坐在椅子上：“大皇兄，您这是塞外呆久了，消息都闭塞了，五弟我往来于各国之间，见多识广，父皇此番行径，是乃一种病症。”

　　众人听罢，皆感吃惊，，纷纷询问，是为何病，可否医治。五皇子见众人急切模样，身了个懒腰故弄玄虚道：“前些年与拜占庭帝国交易盔甲武器之时，他们跟我说的，当时那笔生意做得太划算了，如今皇城禁卫军配备的战甲与战刀，你们猜，花了多少银子？”

　　众人未曾想这紧要关头，五皇子竟然卖起了关子，七皇子完颜洪犴一脸阴沉道：“五皇兄，我劝你快说，不然别怪七弟将你法办，你这些买卖干的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勾当，七弟可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啊！”七皇子完颜洪犴，眼若铜铃，肤色黝黑古铜，面容恐武威严，盯着某人注视之时，那种虎视眈眈之相，仿若将一个人看穿、看透，令人毛骨悚然。大金吏法、诉讼、公堂、断案皆归属于七皇子管辖。

　　四公主完颜洪蒲听罢，见一直恃才傲物的五弟被七弟稀落，忍不住哈哈大笑，其嗓门之大，声震天地，尤若洪钟，坐在一旁的六公主完颜洪燕被震的耳膜生疼，完颜洪燕天生神力，力大无穷，官至三品，为定远大元帅嗜杀喜斗、生性凶狠、而且报复心极其严重的二皇子完颜洪烈的副将。六公主一把将四公主的嘴给捂上，一脸痛苦道：“四皇姐，下次我和二皇兄行军打仗还是带着你吧，平定西夏那次，也不至于苦战三天三夜，最终西夏王李昊还没抓着，让他给跑了，有你在的话，这一嗓子保准给他吓得尿裤子，哪有逃跑的力气。”

　　二皇子听到六公主提到西夏那次远征的事儿，便气得牙根儿直痒痒。劳民伤财的一次大规模远征，虽说导致了整个西夏灭亡，但令西夏王李昊逃跑，二皇子心中深感不悦。而且最令他生气的是，二人在兵荒马乱之时，前后追逐之际，若不是西夏王李昊一支飞剑射中了二皇子的小腿，也不至于令其逃跑。最后带着腿伤，将西夏王室所有老弱妇孺杀的干干净净，西夏王宫血流成河，才得泄愤。二皇子仅仅咬着牙关，恶狠狠道：“西夏王，我完颜洪烈此生不报这一箭之仇，妄为人。”

　　完颜亮见众人聊得不亦乐乎，看着坐在对面的八皇子完颜洪复微闭双眼，手执一把折扇，轻轻撩动，默不作声。完颜洪复似乎是女真一族中的异类，生得清秀可人，身材纤细柔美，似乎生错了性别，若为那女娃儿，当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平生厌倦杀戮、铜臭以及世间人与人的争斗，诗词歌赋却样样精通，写得一手好字，刻得一手好碑文。完颜亮缓步行于八皇子身侧，道：“八皇弟如此气定神闲，不知……？”

　　八皇子缓慢睁开双眼，话风一转道：“大皇兄，封地称王之时，八弟与九妹尚未出生，所以不敢妄自菲薄，然而这血脉之情却难以言表。八弟听闻大皇兄喜于音律，好于乐理，不如八弟赋乐一首，如何？”

　　完颜亮神情大喜过望，便对众人的攀谈不予理会，尾随八皇子走到偏殿正中。八皇子盘膝而坐，将面前的古琴稍加调试一番，而后一记定场音，急促而有力，将众人目光深深吸引至此，偏殿中众人哑言。一曲《醉渔唱晚》活跃于指间。《醉渔唱晚》是唐代诗人皮日休和陆龟蒙所作的琴曲，全曲描绘出了渔翁豪放不羁的醉态，曲风素材精炼，结构谨严，将殿中众人瞬间带入了江枫渔火的场景，众人皆闭目欣赏着此曲中的韵味。

　　八皇子口中吟唱道：“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忌昏晓，醉眼冷看朝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曲终人醒，众人缓缓睁开双目，其余众人只识得这曲调婉转悠扬，听罢后，心旷神怡，只有海陵王完颜亮听出其中意味，听出八皇子完颜复想表达的那种浮生偷得半日闲，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一切与己无关的境界。

　　完颜亮看着继续闭目执扇的八皇子完颜复若有所思，此人如此心思缜密，如若日后不能为我所用，念在一奶同胞之情，断然不能将其除去，那便随了他的心愿，放任他做一名闲云野鹤之辈。完颜亮见安静下来的众人，环顾一眼，将目光锁定在五皇子完颜洪氼的身上道：“老五，本王问你，父皇可有大碍。”海陵王一副上位者的威严，怎是这群弟弟妹妹可以触犯的，当年海陵王平定海陵叛乱，征战四方之时，众人皆在襁褓之中。海陵王的爵位在大金称帝立国之前，可是与金王平起平坐，众人听到大皇子引用“本王”如此严肃的称呼之时，便晓得的大皇兄开始认真起来，众人无敢造次。

　　五皇子急忙回答道，语气有些战战兢兢：“大皇……奥不！回海陵王，父皇龙体无碍，用那西方拜占庭帝国的医术讲解叫更年期，人到了年龄皆会如此。”完颜亮凌厉的眼神，看得殿下众人各个心生胆寒，继续道：“本王再问，九妹完颜洛，究竟是何缘故？”完颜洛与完颜亮的儿子完颜石鲁年岁相仿，在完颜亮眼中，视如己出一般。

　　众人皆知，海陵王虽为大皇兄，但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谁人皆不放在眼中，此番前来，完颜洛与宋国和亲一事，以及汴梁兵变不可能没耳闻。大金突然封国称帝，心中邪火不能撒于父皇母后身上，便开始拿这些弟弟妹妹撒气。谁人也不想去触这个眉头，明显的是兴师问罪来的，只是以九妹作为理由罢了。

　　三皇子的好脾气被众人使着眼色，示意他冲锋陷阵，三皇子见状推脱不过去，便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其中些许纰漏四公主加以补充。完颜亮将前后因果相比照，以及当日汴梁城中海陵的细作（古代的奸细）禀报，大致猜出了其中原委。

　　未曾想这十五年大金不举兵犯宋是由此得来，心中顿时对完颜城夫妇生出了些许不满。调兵遣将之事皆可不说，如此涉及国运之事，为何将自己蒙于鼓中，究竟当年将自己派到海陵两千里之外的地方，封地称王，是不是父皇与老王刻意而为之，只不过为天下众人上演了一场苦肉计，将自己支开罢了，心中那颗将大金掷于脚下之心越发的强烈。

　　“八弟，走，本王随行有位海陵名医，去看看九妹。”未等八皇子答话，完颜亮便将八皇子完颜复拉了起来，走出了殿外。

　　五皇子自顾自地嘟囔着一嘴道：“这大金哪，看来日后将要易主喽。”

　　二皇子一巴掌拍在了五皇子的后脑勺，小声道：“不想掉脑袋，就把嘴闭严实了。”

　　五皇子撅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众人：“我说错了吗？只是你们不敢说而已。”

　　四公主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天下是你们男人的事儿，是谁无所谓，不都是姓咱们完颜吗？”

　　六公主轻咳了一声：“咳，咳，我去看看九妹。”二皇子见状，尾随其后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