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你是一个好父亲
白父站在窗前看着白雨守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月光照在窗帘上，形成一大片的阴影，阴影拉长盖住此时站在窗帘后的白父，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从后面伸出一支细白的手，虽然岁月悠悠，但是在这双手上，却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你要是极力反对，他是不会走出白乡镇的！既然现在他能走，你就不要后悔。”
“我没有后悔”
白父暗哑的嗓音道。
“三十年的夫妻不是白做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你呀！还是怕现在不让他去，以后他又该怨你了，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白父伸出一只手盖住肩膀上那双细白的手，轻轻的道
“我想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白氏最后一次机会”更是给他自己一次机会。
“你们啊！让我说什么好！不亏是兄弟，当初大哥是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样，当初阿智是这样！现在阿守也是这样，不亏是一家人”
不想再谈下去，白母转身回房睡觉，转身之际
“阿守走的时候在书房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抽空去看看”
“嗯！如果有空的话，我就去看。”
白母微微的笑了笑，转身就回去睡觉了，她是不想在跟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再站在一起了。
等白母走后，白雨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白父转身往前走，脚步微顿，最后还是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打开门，就发现成人高的大箱子立在书桌前，他心中疑惑。
走进发现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箱子，伸手随意的拿出其中一个小盒子，打开，入眼的是一份淡蓝色的信纸，下面是一条精致的男士皮带，打开信纸。
2013年6月21日，今天是父亲节，身边的朋友不知道都发什么疯，开始给自己的父亲买起了礼物，想到父亲那个死板的老顽固，还是算了，这个月的生活费都紧张，还给他买礼物，我是疯了才这么干！再说他估计也不稀罕我这个儿子。
但是，晚上我宿舍长那个多管闲事的事精，竟然跟我说“老二啊！我给我爸买根皮带，第二条半价，我感觉很合适，就给你带了一条，整好我还欠你一百来块钱，就不还了啊！”
他经过我同意了吗！我非常生气，但是订单都已经下了，在退回去也不好，正好我上一条皮带也坏了，就给自己用吧！
白父转眼看着礼盒里的皮带，皮带的款式一看就是几十年之前的老款，上面标签还有没有摘掉，这侧面反映出它的主人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主，明明说好了要自己用，但却让它在角落里白白闲置了十几年。
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白父还记得几十年前，每年的父亲节，白雨守都会舔着脸来给自己要钱，说“父亲节要到了，给点钱给你买礼物”
他回回都给，给的还不少，心里回回都期望儿子能给自己一点小惊喜，次次都被妻子嘲笑说自己小女儿心态，但是回回白雨守都拿劣质品糊弄自己。
什么养神补气的蛇泡酒，蛇是他在后山抓的，酒是自家酒柜里的，哪一个都不需要钱，亦或是后山池塘里的野生甲鱼，说是什么最近看你身体虚，特意去抓的，甚至有一次是偷了他妹妹绣的天道酬勤的刺绣来糊弄他，说是自己的处女座，给他留个纪念，看着那歪七扭八的针脚，他竟然有一瞬间信了。
每一年都被儿子哄的团团转，但是十二年前就突然没有这一出了，他还挺不适应，还被妻子说
“你就是欠他的”，其实他知道，在背后妻子没少给儿子打电话，只是却没一次回应罢了。
再打开一个盒子。
2014年6月23日，又到这该死的父亲节了，身边这群人都开始打电话要钱买礼物了，他们好意思吗！给自己老子要钱买父亲节的礼物，我要是老子，非打断这群不孝子的腿不可，为了区别于他们，我这个月专门多打了一份工。
钱拿到手，我寻思着给那人买什么礼物好，但是一想到那张老脸，瞬间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傻，给他买什么礼物，我都还没原谅他呢！
一滴眼泪滴落在蓝色的信纸上，白父立刻拿手去擦拭，手沾到纸才发现不能用手擦，不然越擦越坏，赶紧找纸，最后小小的一张纸愣是被人用了几十张的纸巾去擦。
拿开读完的信纸，入眼的是一个银灰色的手表，天王的经典款式，很新，按下旁边的按钮，停了十几年没有转动的指针第一次“滴答”、“滴答”的转动起来。
白父双手擦了擦眼睛，‘哼’了一声，立刻把原来手腕上的劳力士摘下来，戴上这块只有被遗弃的那只的零头的手表。
再拿出一个箱子接着看
···
五点，白氏的晨钟准时响起，昭示着新的一天来领，白母醒来，伸手向旁边摸了摸，发现入手的并不是熟悉的触感，有一瞬间的不适，想了想，起床去了书房。
推开门，入眼的先是房间里大大小小的盒子，再就是自己丈夫趴在桌子上，双肩不停的颤抖，仿佛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白母立马走上前，轻轻的拍这他的双肩，“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阿守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
白父转头抱住自己妻子，头埋在她的怀里，使劲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那这是怎么了，我都几十年没看你这么失态了”
上一次这人失态，还是站在产房外等着她生的时候。
白父不答，在她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白母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衣服有一块已经湿透了，白父伸出手露出一份文件，白母扫了一眼，看见“股份转让书”几个大字，瞬间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这份文件在一年前她也收到过，是关于‘白夜’法人在出现意外后的继承问题。
轻轻的拍了拍丈夫的背，“没事的，阿守会没事的”
说着白母感觉自己的眼睛也开始酸起来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舍得让他置于危险的境地，天下的父母哪一个不是希望能为孩子把一切的事情都做了，但是自己能力有限，白母没有比任何时候都恨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两位伤心的父母就这样彼此依靠着痛哭了一场。
初升的阳光随着时间慢慢的移动，照在两个彼此依偎在一起的人身上，白父和白母两个人的情绪在慢慢的好转，这是白父突然开口，神色黯然道“你说我算不算是一个好父亲”
“你给他吃给他穿没让他饿过、冻过，送他去上学，哪一样都没有缺他少他，能给的你都给了，怎么能说，不算是一个好父亲呢！”
“但是这些每一个父亲都做到了，相比较其他而言，对阿守我还是苛刻很多”
白母知道，白父现在已经钻进一个牛角尖里了，“他那么皮，那么叛逆，你不对他苛刻，怎么管的了他”
“或许是因为他小时候，我总是拿他跟阿智比，他才变得那么的叛逆”
“阿安，别想那么多，无论怎么样，阿守现在都是一个好孩子”
白父嗓音嘶哑“但是我心里总不是滋味，这么多年都对他不管不问，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在社会里挨过打吃过教训得来的，身为一个父亲，我似乎，似乎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甚至当年还那样对他”
“阿安！别想了”
白父做在书桌前，眼睛毫无焦距的直视前方，嘴里喃喃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阿安！”白母非常担心，摇晃着白父的肩膀，希望他恢复一点理智，恍惚间把杯子撞到地上。
视线扫过杯子，落在一个还没有拆封的信封上，白母犹犹豫豫的拿起，他不确定现在拆开，会不会对自己的丈夫又是一个打击。
“刷”的一声，白父抢过信封，拆开，入眼的是一张毕业证书，是当初白雨守挡着全家的面，撕毁录取通知书的那家高校的毕业证书。
看到是什么，白父控制不住的眼泪，再次滴落下来。
“他还是怨我的！”
“你在想什么，这只是孩子在告诉你，他已经弥补了当初的缺憾”
“不！他还是怨恨我的”
白母有点急，这人要是钻进牛角尖，是转不回来的。忽然白母发现在毕业证书的下面还有一张纸。
“阿安，下面还有一页纸，你看看写的是什么”
她在心里祈祷，希望儿子不要太绝。
亲爱的父亲：
这是你儿子前半生第一次给人写信，有点别扭。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你儿子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毛毛躁躁的中二少年了，我一定会量力而为，我知道自己身上背的是什么。
恩~~~，那张毕业证书，你看到了吗？不要误会它的意思，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初自己的冲动，这些年我也一直想向你和母亲表示，表示歉意，作为一个儿子，我是不合格的，当我拿到这张毕业证书的那一瞬间，我只想要给你们看，虽然它迟到了很多年，但是它依然还是到我手里了，就像我期待，你和我之间的感情，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如初好不好？
这么多年，我每一次回家之前都鼓起勇气，想向你道歉，但是每次到家，看到你，那些勇气就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没了，我总是想着，反正你能活到九十九岁，再过几年也一样，就这样一年复一年，直到今年，我知道再也拖不过去，我想说对不起，你儿子是一个胆小鬼，在你面前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写出来。
爸，对不起，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来世你做儿子，我做父亲，今生的憾事，我一定会全部弥补给你。
此刻，白父的手，颤抖的无法捏住一片纸，一个大男人像一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放声的哭泣。
“阿安！儿子没有怪你！一直都没有”
“嗯！”
过了一会儿。
白父眼神恢复一点焦距，白母扶着自己丈夫的肩膀，“阿安，等阿守回来，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白父从起初脆弱的神色慢慢变的坚定“好”
不知为什么，白母没有从这一声“好”里感受到安慰，反而自己的心开始变的七上八下起来。
“阿安，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白父伸出手轻轻的抱住自己的妻子，温柔的道“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得住你的”
白母估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没有，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算你识相”两人间的氛围慢慢变的活跃起来，白母眼睛扫过墙上的时钟，“妈呀！这都八点半了！我的赶紧做饭去，不然你爸又该唠叨了”
说完白母就急匆匆的走了。
白父感受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脸上刚刚的温柔被伤感替代，嘴里喃喃自语道
“对不起，今生我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