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铁骑带着着王氏兄弟以及禾婳一行人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王城。
回到城门楼那条久违的熙熙攘攘的街道,还是聚集了很多人,可以看到的是,她离开的这几个月,那栋花萼相辉之楼已经竣工了。
只是王丞相一直保密,它依然隐匿在黑布之下,显得神秘而又俊伟。据说,这楼要等到过段时间,中秋佳节来临之际,将会揭开它的面纱,让全王城的百姓都一窥其真容。
怀着那样一颗期待之心,百姓们纷纷期待佳节的到来,走过路过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抬起头来观望一番。
禾婳同他们站在一起,抬头仰望,大食能有这样一栋气势恢宏的大楼,确实会壮不少声势。王丞相主持修剪,理论上来说功不可没,百姓们不仅议论花萼楼,也在同时称赞他。
禾婳默然地离开了人群,回到大家暂时落脚的客栈,李彧靠在窗子口,看着花萼楼的方向,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她回来之后,便吩咐将士们开始动起来,“待会儿,禾婳带着你的女婢和王氏兄弟跟我进王宫,你们其他人就留在这里等消息吧,有什么事我会再让人通知你们的。”
纪伯桐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看了眼禾婳,禾婳也是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对着他道,“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她转头去面对李彧,“再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李彧往别处看了一眼,“半柱香的时间,不能再多了。”
禾婳感激地向他福一福身,转身离开了厢房,纪伯桐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给应奴稍微递了一个眼神,就脚步匆匆,跟随禾婳下楼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栽有青柳的街道上,禾婳走在前面,不时地偏头往后看。两个人不说话,似乎有些尴尬,纪伯桐上一步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婳儿,怎么了么?”
禾婳嘟起嘴,看着他的眼睛,“我在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她指的是跟她一起归隐这件事。
现下,她该做的都做了,只差最后一步,找个好的时机跟王丞相摊牌,到那时,不论成败,她都不想再留在王城了。这一路自己走的惊险,差点就到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她只是一个被废黜的王公主,这天下的担子何其之重,自己承担不起。她还是那个想法,跟纪伯桐隐退山林,如果他愿意的话。
纪伯桐看到禾婳眼中殷切的期望,像是一团火一样燃烧着他的心,也不知怎的,他竟然真的有些鬼迷心窍了。
他把她扯入怀中,用力地抱着,仿佛要把她揉碎了嵌进骨肉里去一样。禾婳贴在他坚实的胸膛,听到里面传来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击在她的耳膜上。
纪伯桐闭着眼睛,声音从禾婳的头顶传来,“好,我答应你。”
什么河山,大燕毕竟还有相国和一真道长那样的中流砥柱。什么将军,还有那么多的勋贵子弟又不止他一个人能带兵。让他们去争吧,让他们去斗吧,他亦不想再经历那种上下夹击的困难。
“真的?”
禾婳简直是不可置信,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见纪伯桐再一次郑重地点点头。
太好了!
她高兴得跳起来直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挣脱他的怀抱,像只撒欢的兔子一样又蹦又跳地往回小跑。
“那我先跟李彧回王宫复命了,你一定要等我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了,纪伯桐依旧在愣神,他抬起手放在唇边,那里还有她的温度。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到了,禾婳适时地推门而入,李彧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可还真是准时准点啊。”
禾婳讪讪地笑笑。
玉簟起身拜别了子闻道长,依依不舍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打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心里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但对方却好像也没有这个打算。
仓促之间,她已跟随禾婳在弯刀铁骑的护送之下出了门外。回过神来的她,伸手扶着禾婳,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本来就是平行的世界,何必无端端生了妄想。
“婳儿主,下楼梯了,小心台阶。”
禾婳握住她的手,回以她一个暖心的微笑。玉簟想了想又觉得释怀了,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功政宫燃起了灯火,明亮堂皇得如同白昼。
李彧走在前面大刀阔斧,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旁边还有小宫娥偷偷地用眼神瞄他。
禾婳新换了一身杏红色罗裙,头发披在肩头,由玉簟搀扶着跟在李彧的身后,步步生莲,目不斜视。
最后,则是由两个骑兵押着的王氏兄弟,依旧穿着被捕那天的官服,头发脏乱。两人被带到御前,强行地摁着下跪。嘴里的破布被拿开之后,两个人也是有眼力见的,对着王位之上的禾琮拼命的磕头。
“请王上为我们伸冤啊,臣等冤枉啊……”
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
哼!冤枉?坐在帘幕之后的太后心里忍不住讥讽,他们可一点儿也不冤!
“来人呐。”
禾琮该未开口,太后尖细的声音首先从幕后传来,“这两个人穿的衣服太扎眼了,给哀家扒下来。”
两个宦者,一左一右,从暗处走出来,向着王氏兄弟靠近。
“不行啊,这是官服,我们俩个可是大食堂堂正正的有品阶的官,太后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知道自己是个官,还晓得要顾及自己的脸面。
但是很快,他们俩个的声音就淹没在宦者的七手八脚之中,等手快的宦者散开,他们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单衣,在大殿之上瑟瑟发抖。
中秋将至,凉意习习,一阵夜风吹进来,还真叫人有些颤栗。
看到他们两个不成气的样子,禾婳内心是开心的,毕竟,王承之可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呢。
禾琮厌恶地没有再多给他们一丝目光,心里突然有些可怜起王右琨起来,他嚣张得君臣不分,他的亲生父亲此刻却在自己的面前如此窝囊,不知道他哪一天要是知道了该是何等地无地自容。
“把他们押去内狱,好生看管,等以后让王丞相来瞧。”
他只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两个人被赶上来的近侍拖了下去。
李彧回过头来,从怀里掏出虎符,交给小桂子呈给王上,“臣下幸不辱命,现在该完璧归赵了。”
禾琮接过来端详了一番,满意地收进一个囊袋,转过头去看向太后。太后亦是微笑着回应他,那眼神之中也是充满了自豪,仿佛在说,你看你看,我挑的人没错吧。
禾琮亦是点点头,“李兄辛苦了,此番我王姐能够安然归来,还抓回两个要犯,你当记头功。”
李彧拱手,单膝跪地,“臣下不敢当,举手之劳,愿为王上效力。”
禾琮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李彧进退得宜,从前不得见,如今倒是越看越相宜。
“传寡人手令,李彧,谦和恭敬,处事有方,是一个将帅之才,着赐营中尉,官居五品,日后就到弯刀铁骑之中当职吧。”
李彧头在手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禾琮又转过头去看太后,“母后,你看,寡人这么赏赐李中尉可好?”
太后只是看着自己精致的手,微微偏头,笑道,“你是王上,你做主就好。”
“李彧,你该谢恩退下了。”
这一句话,她是对着台下的李彧说的。
李彧知道接下来,他们就该要跟禾婳商议事情了,于是果然知趣地退了下去。
在他走后,禾婳这才走到大殿中央,冲着上位行了一个庄严的大礼,“太后娘娘安好,王上安好。”
禾琮兴奋的站起身,直接从王座上走下来,到她的身边亲自将她扶起来,“阿姊,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出事了,我快担心死了。”
听到这句话,禾婳又突然觉得,这一路再辛苦都值了,起码还有这个王弟真切地关心自己。
“我没事。”
她想到顾晚罗,想到她跟顾臾那样和睦的姐弟情谊,再一对比禾琮对自己的好,不禁幡然泪下。
“阿姊――”
禾琮在他的面前,还是会显示出那份属于孩童一样的天真。
他抱了抱她,轻抚着她的背,误以为她是想到了虎口逃生的艰辛,“阿姊,都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了。”
这里没有外宾之后,太后便也挑开珠帘,从上面走下来,“日后日子还长着呢,那些体己话留着日后慢慢说吧,眼下助王上夺回国玺才是重中之重。”
听说王辅生最近也有不少动静,她还没看明白他是要做什么,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禾婳止住了眼泪,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太后娘娘之前答应跟婳儿做的交换条件可还作数,为我的生母请灵牌封太妃。”
“自然作数。”
禾婳点点头,终于也是放下了心。
她开始把这一切都向她们娓娓道来,其中还参杂着许多细枝末节,是之前一两封简易的书信所不能承载的。
这一说,便又牵扯出许多事来,灯摇烛曳,不知不觉便夜色渐深。
另外一边,今日弯刀铁骑的突然回城也是走开了消息,虽然他们将几个保护人得很严实并没有露出头面,但这已然是一件大事了,王辅生的“千里眼”自然没有放弃过这么一个机会。
王承之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报信人,“的确是怪事,连弯刀铁骑都出动了,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但他又苦于自己现在没什么头绪。
千里眼退下以后,王丞相就把自己的得力心腹唤进屋子里来,“跟宫里的内线通一声气儿,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查出今日弯刀铁骑是带了哪些人进王宫。”
他这心里,近来总是莫名地慌乱,偶尔还会夜里做梦,梦见王承之被关在一个阴冷的地牢里,哀求着他去救他。
心腹知道他这是打算启用从很早以前安插的线人了,想必是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丞相,太妃娘娘有话要我带给你。”
太妃?难不成是她联络的人搜集到了太后的什么罪证。
“她的条件是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王辅生老狐狸了,怎么会不懂,之前的合作太妃不过是先给了自己一点儿甜头,等他想要更多的时候,她就会露出獠牙。
“太妃想扶她的公主上位,就是那位嚣张跋扈的华阳公主。”
王丞相听了,直接一甩衣袖,“她是疯了吧?狮子大开口。”
谁料心腹却劝说他饭,“属下觉得,这未必不是一条好路。其一,王上毕竟是太后的亲儿子,咱们扳倒了太后,他能不记恨咱们吗?华阳公主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大唐不也出过一位武则天吗?”
“其二,属下看太妃那边言之凿凿,仿佛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咱们不妨先答应她,把这话套出来了再看值不值。”
心腹老谋深算,打得一手好算盘,听得王辅生亦是有几分心动,“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去见一趟太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