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再说一遍！”王上蹭的一下突然起身，打翻了奏章。龙袍袖下的手紧紧的攥住，一身凌冽的寒气，仿佛是从阎王府回来的人一样。

卫军已经被他的模样吓得直哆嗦，颤抖地说，“禀王上，母已故。”

他径直走下宝座来，提起银容，“带寡人去看看。”

银容也是惊讶至极，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能叫得那样大声。

到了产房，医官们已经退至门外，稳婆们也给苑露霜清洗了一遍，有老嬷嬷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王上走过去，看到她就安静地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但是却又面无血色，嘴唇发白。他一言不发，蹲在床边，拿起她枯瘦的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那张无波无澜的脸下，谁也不知道他在压抑着一份怎样的感情。

“她走时，可有说什么？”

他冷声质问周遭的医官稳婆。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婆子张嘴又合，欲言又止。

“说！”王上怒吼了一声。

婆子连忙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一生受尽冷遇白眼，下辈子，定要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

“你母亲原是个伶人，这一生，身份低微，她最向往的，就是能够同我们这些人一起，名正言顺。”太后回头，告诉禾婳。

禾婳拿起茶几里的杯盏，却因心不在焉而被烫了手，打翻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她伸手去捡，却被剌了一口子。被割伤的指尖冒出血来，疼痛让禾婳回过了神来。

“我如果想为我母亲正名的话，要如何做？”

太后眼看时机已到，趁机说，“我如今有件事，你若是帮我办成了，不仅你可以要你母亲的骨灰，我还可以为她正名，让她的玉碟入宗庙，受后世香火供奉，了却她一生所愿。也可让你重新受封公主。”

禾婳眯起眼，精细的目光打量着太后。

“太后娘娘作的一手好打算。”

“自然我不逼你，你若是不想做也行。”太后从袖口掏出一记令牌，“这是出宫令牌，你也可以就此回钟南去，继续过你逍遥自在的生活。今日的的会面就从不曾发生过。”

可是这样自己好不容易在太后这里得到的线索不就断了吗？

禾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万浮宫的。

银容送她出来，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背影不禁心疼起来。进去时还是落日余晖，出来了却已银河漫天。

“婳儿主……”银容最后还是担忧地开了口。

禾婳回过头来，神色落寞，她勾起唇角，“这世上，谁也不懂太后的心思对不对？连你作为她的近侍也难猜一二。”

太后还尚未说要禾婳办什么事。但总归，不是件容易的事。

“太后且容禾婳考虑一下吧。”

太后也不着急逼她，今日给她的信息量不少，她也需要时间消化。但自己又不能等太久。

“明日午后，我在宗庙祠堂等你，你若是来，便是应了我；你若是不来，以后就不要打听苑露霜的事了；”

这一切，就全看她母亲在她心中是何等分量了。

禾婳回王宫，暂居未央阁。

这一夜仿佛特别漫长，禾婳拿着剪子在未央阁西窗口的椅子上坐着，每次灯烛尽，她就把旧芯挑掉，火苗又重新蹿了上来。如此反复，一夜未眠。

曾经她也一度叹天爷不公，想要拿回自己的公主身份，可如今，她亦明白，人享多大尊荣，就得付出多大代价。尤其是，这个尊荣以自己和曾经的仇人站在同一个阵营上为代价。总觉得，好像卡了口痰在喉中，有点恶心。

这十年懒散惯了，钟南山上悠然自得的生活已经把她的爪牙都磨去了，若是再投身到王庭斗争之中，稍有应付不及，就会引火上身。

既已脱苦海，何以再回首？

有人说，人都死了，你就是把她捧到天上去，那都是身后名，无济于事了。

可是，若是真的一点事都不为死去的人做，那么她生前所受的苦，她生前的价值何以彰显？每个人，生来都是有意义的。

而禾婳是苑露霜生命的延续，除了她，还有谁会来为她做这些事呢？

晨初破晓，火红的朝霞笼罩在未央阁之上。禾婳已然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她要好好地思索，自己需要凭借这个契机跟太后再要些什么，反正都要豁出去给她办事了，不如尽量把利益最大化。